孟华淳轻轻嗤笑一声:“看见那些金子银子躺在那里,安安稳稳地越堆越高,我心里就踏实。”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震惊不已的面孔,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编排好的大戏。
“至于花用?”他再一次笑了,笑声里带着无比的轻蔑。
“那等俗物,挥霍起来有何意趣?将它们牢牢攥在手里,看着世人被我这清贫表象所骗,才是真正的其乐无穷。”
这世上能有几人,能将整个天下戏弄于股掌之间数十年呢?
看着满朝文武,看着天下人都活在他精心编织的戏文里,为他这“清官”的名头感动、赞叹,甚至为孟家的“清贫”抱不平……
这便是他最大的享受。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整个金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替孟华淳激烈辩白的吏部侍郎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自己曾在孟华淳那间清贫的书房里秉烛夜谈,想起自己曾为他袖口的补丁心生敬意……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对方眼中的笑话。
“疯子。”
他喃喃自语,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文昭帝盯着孟华淳的眼睛,明白了为何这般淡定。
孟华淳贪的不是钱财本身,而是一种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扭曲权力和掌控欲。
他所享受的也不是那些金山银山,而是愚弄旁人之后的快感。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所以不慌不忙。
吏部侍郎说得没错。
孟华淳就是个疯子。
文昭帝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传朕旨意——即刻褫夺孟华淳所有官爵,押入天牢,三司会审,十日内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老臣谢圣上隆恩。”孟华淳没有丝毫慌张,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相爷的风范。
*
天牢里。
孟华淳倚靠在墙角,半阖着眼假寐。
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牢门外。
“祖父!”
听到孙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孟华淳缓缓睁开眼。
他看着牢门外形容狼狈的孟清晏,目光平静无波。
孟清晏以为他会后悔,会慌乱,没想到他却还是和往常一样淡定。
一瞬间,委屈、恐惧和不解在这一刻全都爆发。
“为什么?祖父!您既然拿了那些钱,为什么不用?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全家过着那样清苦的日子!”
他实在无法理解祖父的行为。
平日里,母亲还得悄悄变卖嫁妆,才能勉强维持相府表面那点可怜的体面。
而妹妹因备不出像样的陪嫁,受尽旁人背后的指点和讥讽。
他自己在国子监更是连寻常的同窗诗会都不敢应承,每次都找借口推脱,只因囊中羞涩,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寒酸。
那时,他虽然觉得日子过得清苦,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毕竟他的祖父可是两袖清风的孟相!
他孟家子孙不屑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为伍!
可如今……
祖父贪墨了巨额财产,一直以来支撑着他尊严与骄傲的信念轰然倒塌。
听着孙子的质问,孟华淳一声不吭。
他想起了几十年前,他初入官场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不是权倾朝野、受人敬仰的孟相爷,而是翰林院里一个小小编修。
胸有凌云志,笔下锦绣文。
他自以为辅弼天子、经世济民指日可待。
可现实却重重给了他一击。
翰林院虽是清流,却也清苦。
他那点微薄俸禄,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里,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
他清晰的记得有一次编修典册,他没日没夜苦干,结果最后功劳却被一位才学平平却家财丰厚的同僚夺走了。
他去理论,对方只是轻蔑地一笑,将十两银子扔给了他让他闭嘴。
十两银子,比他一个月的俸禄还高。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所有的才学与清高,在赤裸裸的金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无权势金银为根基,清流不过是无根浮萍,任人践踏。
他第一次受贿是在一次宴会。
那时,他参加了一个故乡来的富商的宴请,席间他们只谈风月。
结束后,对方给他送上了一点家乡土产。
他回家打开,发现土产下面压着一张百两银票。
他打开时,手心里全是冷汗,连着好几夜都无法安眠,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衙役破门而入,将他逮捕。
那张银票被他藏在了床褥之下。
每天睡前他都会把银票翻出来,细细抚摸十几遍,然后再放回去。
周而复始,直到数月过去,风平浪静。
他最终还是没有花掉那一百两银子。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将它们换成了一块小小的银锭,藏在了卧室地砖之下。
后来,这样的“孝敬”渐渐多了。
他从最初的惶恐变得麻木,再到后来生出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掌控感。
他发现,将这些钱财秘密地囤积起来,远比将它们挥霍掉更能给他带来满足感。
有一次,他刚笑纳了一笔足以在京城买下一座不错宅院的巨款,转身却穿着带补丁的官袍去参加了顶头上官的寿宴。
席间,那位上官拍着他的肩膀,当着满堂宾客感叹:“若朝中诸公皆如孟编修这般清贫自守,何愁吏治不清!”
看着周围那些赞许的目光,一种将所有人愚弄于股掌之间的扭曲快感,像烈酒一样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仿佛凌驾于云端,俯视着这群被他完美演技所欺骗的蠢货。
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将天下人都骗过去。
见祖父迟迟不吭声,孟清晏抓紧了大牢上的栏杆,奋力摇晃,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如今相府被抄,家产充公,我们被赶出府邸,身无分文,受尽白眼。您藏了那么多金子银子堆在那里发霉,哪怕您稍微用上一点,我们何至于此?”
“您这贪,贪得有什么意思?到头来,我们什么也没享受到,反而要背负这千古骂名!”
孟清晏泣不成声。
孟华淳看着孙子,嘴角扯出一丝慈祥的笑意,终于开口了。
“晏儿,你扪心自问,我这相爷的身份没给你们带来好处么?”
“若非顶着孟相之孙的名头,国子监的门槛你迈得进去?那些如今嘲笑你的世家子弟,当初谁不是抢着与你结交?你妹妹的亲事,纵使陪嫁微薄,上门提亲的又何曾断过?”
孟清晏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至于那些金银……”孟华淳轻咳一声,才一脸坦然地继续说下去。
“正是因为我分文未动,你今日才能站在这里冲我哭诉。若真给你们一块挥霍了,此刻你们早该在刑场上陪着我等死了。”
他望着孙子震惊的神情,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下去。
“那些钱财不过是暂存在府中的过路财神。如今物归原主,有何可惜?得之我幸,失之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孟清晏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用了自己最后偷藏的零花钱买通了天牢的狱卒,为的就是见祖父最后一面,问清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番回答。
孟清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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