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下人已经端着药过来了。
罗氏接过来,将药碗递给陈鹤安说道,“先把药吃了,哭得嗓子都变音了,先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却不想,下一刻,陈鹤安一甩手掀翻了药碗。
“小姐!”
跟着罗氏的,是她的贴身嬷嬷,此刻见罗氏被泼了一身的药,忍不住有些埋怨地看着陈鹤安说道,“安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从你昏过去到现在,小姐一直陪着你,可你醒过来不仅没有半点关心,还因为那个人指责小姐,你难道就没想过,小姐也会伤心吗?”
“小姐……”
陈鹤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指着若嬷嬷对罗氏说道,“这么多年,你还纵着她在你面前称呼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嫁人成亲了?”
“你是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夫人,是陈家的二夫人,不是什么罗小姐!”
若嬷嬷目瞪口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看大的小主子,有一日竟然会这么蛮不讲理。
而罗氏看着自己脏污的衣裙,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那一团脏污,就像是她这灰暗的半生,让人恶心却摆脱不掉。
可如今,她只需要把这衣衫扔掉,就可以了吧?
就在若嬷嬷想要替她反驳的时候,罗氏拦住了她,再次看向陈鹤安的目光也不再是之前的慈爱,反而带了一种冷漠的疏离。
陈鹤安心里头微微一颤。
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因为……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看父亲的!
“是我太天真了。”
罗氏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
“我以为不管什么时候,你是我的儿子,总归能看到我的难处,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陈鹤安,我且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觉得有没有我这个母亲,都无关紧要?”
“当然!”
不知道为何,听到母亲这么问自己,陈鹤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可是想起被当做感染疫病所以才烧了尸身,又草草下葬的父亲,他又觉得母亲太过冷血。
“这么多年,每次我好不容易求父亲去看母亲,母亲总是避而不见,我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母亲记恨至今。”
“但是,人谁能无过?”
“父亲死了,母亲若是还不原谅他,那我也不会再理会母亲了!”
这世上,最会拿捏父母的永远都是子女。
因为被偏爱,所以总觉得不管他们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父母终究会妥协。
可很显然,陈鹤安失算了。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罗氏并未反驳他,只是说完这句话,带着若嬷嬷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既然你不需要我这个母亲,那日后不管你遇到何事,都不必来寻我了。”
“你我母子情分到此为止。”
“你……你以为我稀罕吗?”
陈鹤安没想到罗氏竟然说走就走,当下恨得将枕头朝着门口扔了出去,怒声道,“父亲没了,你不伤心就算了,竟然还要抛下我!”
“你就是个狠心的女人!”
罗氏走得很快,好像这样就能将陈鹤安的吼声全都抛在身后。
“小姐。”
若嬷嬷追上罗氏,看到自家小姐红着眼眶,忍不住落了泪,不顾身份,一把将自家小姐抱在怀里,颤声开口。
“小姐不哭了。”
“以往曾听老人说,很少会有男人懂女人的难处,哪怕是自己的母亲。”
“那个时候,老奴还不相信,总觉得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
“可现在……”
想起陈鹤安的反应,若嬷嬷只觉得心寒不已,也说出了最为大逆不道的一句话来。
“小姐,咱们……咱们走吧!”
“老爷和夫人过世以后,陈家更是欺负小姐没有靠山,不把小姐放在眼里。”
“可老奴瞧着小姐长大,不愿再让小姐再被他们磋磨,现在没人疼小姐,那咱们就自己疼自己!”
“咱,凭什么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只怕太过惊世骇俗。
可在罗氏这里,仿若一道光注入她昏暗的人生中,让她瞬间看到了希望。
“嬷嬷。”因为被儿子伤到的罗氏几乎是立刻冷静了下来,当下握紧若嬷嬷的手,低声道,“你帮我走一趟,去请悦然郡主,求她与我见一面。”
她已经磋磨半生,如今既然打算为自己而活,那就不该再浪费半点光阴。
等到顾悦见到罗氏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讶。
毕竟,陈家的大夫人当初做下的那些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的记忆。
但是面前这个打扮素净,但不失貌美的温婉妇人,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
“听闻罗姐姐要见我。”
不知道为何,顾悦并不想为罗氏冠上陈姓,所以下意识地如此称呼之后,又有些尴尬。
有些人,当真是一眼就知道喜欢不喜欢。
“倒是我唐突了,见谅。”
“郡主这样称呼,倒是让民妇受宠若惊,只是民妇这个年纪……着实担不起姐姐二字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罗氏对于顾悦的好感几乎瞬间就达到了顶峰,当下微微笑着开口。
“这些年民妇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在人前,本来还担心郡主不会应下民妇的邀约,郡主肯赏脸,民妇已经感激不尽。”
说话间,罗氏将和离书展开,放在了顾悦面前。
“其实今日请郡主来,是民妇有事相求。”
“这份和离书,是当初民妇嫁进陈家当晚,陈耀亲手所写,只是当时民妇……还抱着一丝希望,所以一直压在箱底。”
“本来,民妇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将它拿出来的……”
寥寥数语,却道尽了一个女子蹉跎了半生的孤苦。
顾悦的目光落在和离书上,罗氏的名字处,罗明珠三个字落笔清楚,很显然是刚刚写上去没多久。
“明珠姐姐之所以等到今日,是因为陈鹤安对吗?”顾悦抬眸看向罗明珠,有些心疼地问道,“他做了让姐姐伤心的事?”
“郡主,都过去了。”罗明珠垂首,摇摇头,微微一笑,只道,“不重要了。”
只要自己不在意,那些人,那些事,都不会在伤到自己。
“民妇想借郡主之力,带走自己当初所有的嫁妆。”
“若是此事能成,民妇愿意以半数家产相赠作为谢礼,求郡主成全!”
“姐姐,虽然你我一见如故……”
顾悦看着突然跪在地上的罗明珠,微微蹙眉问道,“但你为何觉得,我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你,就冒着被皇上训斥的风险,与陈家再起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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