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川北已经没有那么热了,广元这座扼守川陕咽喉的古城,此刻已经被义军团团围住,感觉撑不了多久就会丢失了。
虽然川兵不太能打,但是城内守军依旧尽力死守,这些年四川被黄龙等十三家祸害惨了,对这类贼寇本能的厌恶,川兵对闯营不太了解,又打听到了十三家的头子黄龙曾经也是外来的流寇,所以利州卫官军拼命死守。
利州卫指挥使张起明和千户张虎满脸血污,望着城外密密麻麻、将城池围了四重的流寇联军,眼中已经有了绝望,城下是层层叠叠的拒马、壕沟之后,是如林的旌旗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
李自成指挥联军猛攻三日,城墙下堆积了大量尸体和破损的云梯,利州卫守军异常顽强,滚木擂石、沸油金汁倾泻如雨,几次险些被突破的缺口都被张虎带着家丁拼死堵上。
李自成不愿付出太大伤亡,只得暂停强攻,改为围困,同时苦思破城良策。
就在这僵持之际,一支军容严整披甲率很高的队伍出现在联军后方,为首的大纛上,一个斗大的刘字大旗迎风招展。
“来了,大帅率军前来支援咱们了”闯军前哨飞马回报。
李自成闻讯大喜,亲自带着刘宗敏、李过、田见秀等一干大将出营迎接,营门处,两队人马相遇。
刘处直还是一顶白色毡帽穿着一身蓝布箭衣,外罩一件锁子甲和李自成的装扮查重率百分之百,不过这个位面的这身装束是刘大帅在山西蒲州搭配的,几个月时间就从三十六营流传到其余义军队伍那里,有条件的掌盘都这样穿,那叫引领时尚潮流。
“义弟,可把你盼来了。”
李自成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用力摇晃着刘处直的手臂,他比去年在陕北时看着更加沧桑了,但是那股英武之气不减。
“兄长,一年多不见了风采更胜往昔,铁索关大破祖大弼,威震三边啊,说起来除了曹文诏,我还没和关宁军真正面对面做过一场打过这么大胜仗呢。”
“哈哈哈!祖大弼那老匹夫,也是吃了地形的亏,不提他。
他身后的刘宗敏、李过、田见秀、高一功、刘芳亮、辛思忠等人纷纷上前见礼。
“走!营中已备薄酒,为贤弟和克营弟兄们接风洗尘!战事稍后再议!”李自成热情地揽着刘处直的肩膀往中军大帐走去。
军中的接风宴席谈不上特别丰盛,但大块肉、大碗酒管够,席间只叙旧情畅谈别后经历大伙都没提当前战局,刘处直说起夔东屯田、三圃轮作,李自成听得饶有兴趣;李自成谈及转战汉中、伏击祖大弼的惊险,刘体纯等人也心生佩服。
第二天在广元县城外的营帐内。
一幅保宁府及周边的地图铺在案上,刘处直坐主位李自成坐下首,两边分坐着各营掌盘和主要将领。
“大帅,各位弟兄情况就是这样,广元城高池深,张起明、张虎这两个杀才抵抗甚烈,咱们强攻三日折损了不少弟兄,未能破城,也不知道这次川兵到底发了什么疯,咱们崇祯七年那次入川,夔州府城奉节都没抵抗这么激烈。”
“原本我计划迅速拿下广元,再克昭化,然后一路向南,经剑州、梓潼、绵州,直下成都,夜不收回报四川总兵侯良柱正从保宁府率军南下目前已经到了梓潼,拦住了我们去路,我们快速南下的已经不容易了,现在咱们就先拿下广元,再击败侯良柱扫清了后路再南下攻打成都。”
他看向刘处直说道:“大帅,你来了咱们力量大增,打下四川咱们两家平分,你占东川、我占西川,共图大业!如何?”
刘处直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仔细看着地图,研究着保宁府的州县随后问道:“兄长,广元城内粮草、军械、兵力,探明了吗。
李过接过话头回答道:“大帅,广元城内粮草应可支两月以上,守军主要是本地利州卫卫所兵千余人,加上张起明、张虎的家丁、临时征募的壮丁,总数约两千多,攻城三日,他们伤亡也不小,但张虎那厮凶悍,亲自带家丁督战,士气尚未崩溃。
侯良柱部据报已出阆中,兵力约五千,其中镇标三千,还有两千是土司兵,他们没有直接来解围,而是在梓潼县防守。
刘处直点点头,又看向孔有德和刘体纯:“老孔、老刘,你们怎么看?”
孔有德说道:“大帅、李掌盘,广元险塞强攻确非上策,但若绕城而过则后路堪忧,闯营的家眷太多,辎重也都在后方,所以广元这颗钉子必须拔掉,不然咱们南下后官军出兵袭击后队不好应对啊。”
刘体纯说道:“大帅我建议咱们先挖地道,在进攻前用火炮先轰击城墙,掩护地道里面的弟兄,待他们到了城门埋设炸药,炸塌城门就行。”
李自成看向刘处直,也在等他决断。
刘处直的目光停在了地图上保宁府阆中的位置:“兄长,各位将军,我们如果强攻广元即便拿下,我军也伤亡颇重耽误时间,后面还有一些官军驻守的城池咱们都要一个一个啃过去吗。?
“我有一策,或可更快解决广元,并同时打击侯良柱。”
“快说说吧。”
“围点打援,同时攻心。”
“广元被围四重消息不通,侯良柱也不知道这里到底丢没丢,所以他才没有直接来解围,我们还是撤掉一座城门的士卒,放少量信使突围去找侯良柱求援,侯良柱奉巡抚王维章的命令阻止我们进入四川,广元是入川门户,如果他得知广元还没丢失,无论他想不想都得来救,不然御史一封奏疏上去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手指指向广元和保宁之间的一处山隘:“此地名为乌龙山,是梓潼到广元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我们可暗中抽调人马,预先设伏,侯良柱若派兵来正好吃掉,若他不来也无妨。”
“同时,对广元继续施压,但改为攻心为主,将缴获的宁夏镇的旗帜、印信在城下展示,宣扬铁索关大捷、七盘关守军不战而逃之事。”
“再用箭射劝降信入城,城内守军本已疲敝,再得知外援无望军心必乱,咱们再挖地道用火药炸其城墙城门或直接从地道进入,如此广元可下,不过最好咱们还是搞清楚四川这三年发生什么事了。”
“崇祯七年我们也入川作战了,没有城池抵抗这么激烈尤其是这个利州卫,我记得当初咱们是交钱买了路,怎么这次他们抵抗这么激烈发生这样的事情总是有原因的,有问题我们可以解决问题,避免后续作战再遇到顽抗。”
李过思索道:“大帅此计可行,乌龙山的地势我熟悉确可设伏,但侯良柱也是老将,未必轻易中计分兵。”
刘处直道:“这是双管齐下,即便他不分兵,广元在我们全力攻心与突击下,也支撑不了多久,关键是要快,拿下广元后我军立刻南下,留部分人打扫战场、看管俘虏即可。”
“好!就依大帅之计,捷轩、一功,你们继续围城,大张旗鼓的多立营寨,做出大军云集、不破城不罢休的架势,刘芳亮你带人负责劝降、扰敌,把祖大弼的大旗挂起来让城内看到。”
“李过”
“在!”
“你带本部人马两千,大帅你也派两千人合计四千人,即刻秘密出发前往乌龙山设伏。”
“大帅,你看如此安排可好?”李自成问。
刘处直点头:“甚妥,伏击之事就让协统刘汝魁去吧,攻城之事我可令孔有德所部协助捷轩,老孔那边有个炮协到时候火力掩护攻城部队,骑兵和侦察营撒出去遮蔽战场,探查侯良柱确切动向。”
“好!就这么干!”
“打下成都,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接下来的几日,广元城外的联军营地显得更加忙碌,旌旗招展鼓角喧天一副即将发动总攻的模样,刘宗敏、高一功以及郭汝磐、高汝利等掌盘指挥部队轮番上前佯攻喊杀声震天,虽不真的蚁附攻城但声势还是拿出来了,孔有德部炮兵左协的火炮一直在压制垛台上的人。
刘芳亮则组织了大批嗓门洪亮的士卒,日夜在城外喊话:
“城里的弟兄们听着,祖大弼的关宁铁骑都在铁索关被打垮了,七盘关、朝天关望风而降,朝廷救不了你们了!”
“我们只诛首恶张起明、张虎,献城者有功,胁从一律不问,想想家里的父母妻儿!”
一封封劝降信被射入城中,上面还盖着缴获的官印,几面破损的“祖”字大旗和武将盔甲被故意放置在阵前显眼处。
城头之上,守军疲惫不堪看着城外无边无际的营盘和那些旗帜以及武将铠甲,听着一声声攻心喊话,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张起明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张虎也斩杀了几名动摇者,但反而加剧了恐惧和不满。
就在广元城下攻心战如火如荼之际,李过与刘汝魁已率领四千兵马,悄无声息地连夜急行军,抵达了梓潼县东北的乌龙山。
乌龙山是两山夹一沟的险要之地,官道在此变得狭窄蜿蜒,李过与刘汝魁都是老行伍,两人观察地形后,很快就将伏兵布置好了,两侧山坡密林中埋伏弓箭手和鸟铳兵,堵头由重甲步兵和长枪兵负责,截尾则由骑兵隐匿于关后树林。
伏兵们等待了两天,第三天午后,哨探传来消息,一支约两千人的官军打着“侯”字旗号和四川总兵大旗,正快速向乌龙山开来。
两人商议后决定放他们过半再打。
官军前锋毫无戒备地进入了乌龙山,他们接到的是急援广元的命令,心中只想着赶路,全然未料这看似平静的山谷已经布置了伏兵。
当队伍过半时,一声号炮划破山谷的寂静!
“杀!”
两侧山坡上箭如雨下、鸟铳齐射,滚木礌石砸了下来,狭窄的官道上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为首的四川总兵侯良柱试图组织抵抗,但阵型已乱。
“前队变后队!冲出去!”
但前方隘口已被盾牌和长枪堵死,第五镇右协的重甲步兵列阵压了过来,后路也被刘汝魁亲自率领的一百骑兵截断,来回冲杀。
地形限制了官军兵力展开,突如其来的打击更是让他们魂飞魄散,不到两个时辰两千官军全军覆没,四川总兵侯良柱被刘汝魁阵斩,义军俘虏近千人。
李过和刘汝魁迅速打扫战场,缴获了大批兵器盔甲,随即按照计划带着队伍迅速撤离,消失在群山之中。
乌龙山侯良柱部被全歼本人战死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广元城中,守军得知援军被全歼,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而这些天的佯攻下地道也挖好了,刘处直利用夜色掩护,安排了上百个弟兄潜行至广元城墙下,埋设了近两千斤炸药,义军已经连续攻城近十天了,守军疲惫不堪没有及时发现隧道并反制。
子夜时分,一声巨响震撼全城,那段城墙被炸开一个数丈宽的缺口。
“城破了!杀啊!”蓄势待发的联军冲向缺口。
守军彻底崩溃,张虎率家丁在城墙缺口处死战被刘宗敏亲自斩杀,张起明在指挥使衙门自尽,天蒙蒙亮时广元城头换上了三十六营的大旗。
李自成和刘处直并肩入城,迅速清点战果安抚百姓并且处理俘虏,此战联军伤亡不大,却缴获了城中大量粮秣军资。
“兄弟你的计策真不错,广元已下侯良柱战死,咱们再趁势拿下剑门关便可以进入四川的核心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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