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的震动持续了三息便归于平静，颜洛汐指尖还贴在石片上，指腹能感觉到那行刻字边缘的粗粝。她缓缓收手，将石片塞进袖袋，目光扫过倒伏在碎石堆里的灰袍老者——他的脸已失去血色，嘴唇微张，像是临终前还想再说什么。
她没再看那具尸体，转头望向陈游侠。他正靠着岩壁调整肩上的布条，左臂伤口已用草灰简单封住，血流止住了。听见动静，他抬眼看来，眉头一动。
“有线索。”她说，声音低但清晰，“第四块已归位，其余三块未现。”
陈游侠沉默片刻，问：“你怎么打算？”
她没立刻回答，先走到小灵身边蹲下。孩子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额头热度也退了一些。她探手摸了摸他的后颈，确认没有继续升温，才轻轻将他抱起，背到身后用布带固定。
“系统还没醒。”她边系带子边说，“但玉匣动了，说明碎片归位引发了某种变化。老者死前指向东南枯林，不是求救，是传信。”
陈游侠站起身，捡起靠在石边的刀：“你是说，还有人在盯着这些碎片？”
“不止有人。”她站直身体，拍掉裙摆上的尘土，“是早就布好了局。我们毁的是阵眼，可他们要的是碎片。现在第四块到了我们手里，剩下的，他们一定会加快动作。”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腥气。远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照在礁石上，映出湿漉漉的光。
“走。”她朝浅湾方向迈步，“船还在。”
陈游侠没多问，提刀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乱石区，脚下踩着退潮后留下的泥滩。小船停在一处缓坡，船身半陷在沙里，帆布卷着，绳索垂在水边。
颜洛汐先把小灵放进船舱，盖上薄毯，然后自己跳上甲板解缆。陈游侠推船入水，跃上船尾掌舵。木桨划开水面，小船缓缓驶离海岸。
海上风大，帆撑起来后船速渐快。颜洛汐坐在舱口，手一直搭在玉匣上。匣子安静，但她能感觉到里面那块碎片的存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偶尔传来极轻微的搏动。
“你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陈游侠忽然开口。
她摇头：“我不知道全貌。只知道它一旦聚齐，足以撕开天地裂隙。而我们现在，只是走在别人设好的路上。”
“谁设的？”
“不知道。”她抬头看向天际，“但那个老者，绝不是普通人。他能在阵眼崩塌后活着走出来，还能留下指引，说明他对法阵有了解，甚至可能是守护者之一。”
陈游侠冷笑一声：“若真是守护者，为何不早现身？非得等到最后一刻？”
“也许他不能。”她目光落在东南方向，“也许他被限制了行动，只能借死亡传递信息。你看他嘴里含的石片，是特制的传讯载体，只有濒死时才能激活。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准备。”
船行两个时辰，风势转顺。海岸线逐渐清晰，一片荒芜的沙滩后是焦黑的树林，树木枯死多年，枝干扭曲如爪。
他们靠岸后弃船登岸。陈游侠背起干粮袋和水囊，颜洛汐则重新检查了小灵的状态，确认无碍后，抱着他走入林中。
枯林里几乎没有路，地上铺满腐叶，踩上去软烂无声。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凝重，连风都停了。四周静得异常，连鸟鸣虫响都没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雾气渐浓。穿出最后一排枯树时，一座峡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面山壁陡立，中间裂开一道窄口，宽不过丈余。谷口两侧立着残破石碑，左边那块已被藤蔓覆盖，右边一块斜倾欲倒，上面“禁渊”二字斑驳难辨，字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边缘不齐。
颜洛汐停下脚步，站在谷外十步远的地方没再上前。
“就是这儿？”陈游侠低声问。
她没答，而是将怀中的玉匣取出，轻轻打开一条缝。里面那块幽蓝碎片静静躺着，表面纹路微微闪烁，频率与之前不同，变得更急促。
她合上匣子，又摸了摸小灵的额头。孩子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里面有东西在呼应。”她说，“不是碎片本身，是山谷深处的某处存在。它在‘叫’这块碎片。”
陈游侠皱眉：“能进去吗？”
“还不确定。”她盯着谷口，“老者指向这里，说明第五块可能藏在其中。但‘禁渊’这个名字，不会是随便取的。这种地方，通常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封印之地，要么是陷阱。”
她话音刚落，怀中的玉匣突然又震了一下，比先前更剧烈。
几乎同时，小灵的手猛地抓紧了她的衣襟，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声，整个人在她怀里抽搐了一下。
“小灵！”她立刻低头，发现孩子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陈游侠一步上前：“怎么了？”
她没说话，迅速把孩子放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解开外衣查看。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灰纹，从胸口向外扩散，像是某种力量正在侵入。
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刺入孩子手腕内侧。针尖刚入肉，竟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金属相撞。紧接着，银针变黑，她毫不犹豫拔出，扔在地上。
“他在被拉扯。”她声音冷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想把他拽过去。”
“山谷？”陈游侠握紧刀柄。
“对。”她重新抱起小灵，往后退了几步，远离谷口，“它感应到了系统的气息，也感应到了小灵。但它现在不能直接抓走他，只能施加影响。刚才那一瞬，是试探。”
陈游侠看着那幽深的谷口：“那我们还进不进？”
她沉默几息，然后道：“进。但我们得换条路。”
她转身走向左侧山壁，沿着岩体边缘前行。陈游侠紧随其后。大约半炷香后，他们在一处断崖下方发现一条隐蔽的小径，被藤蔓遮住大半，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径向下倾斜，通向山谷侧面。
颜洛汐站在入口前，低头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小灵，又摸了摸胸前的玉匣。
“第五块碎片……”她低声说，“我们来了。”
她迈出第一步，脚踩在潮湿的石阶上，苔藓滑腻，鞋底微微打滑。她稳住身形，继续前行。
陈游侠跟在后面，刀已出鞘半寸。
山壁高耸，两侧岩体夹峙，光线迅速变暗。走不到十步，身后那条来路已被藤蔓彻底遮蔽，再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前方雾气更浓，隐约可见一道石门轮廓嵌在岩壁中，门缝里透出一丝极淡的蓝光。
就在此时，小灵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是空的，没有焦距，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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