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人这一辈子难得风光几回，可不就得抓紧了快活。别让酒杯空对着月光。这大好时光、风花雪月的时节，岂能辜负？小侯爷最近一直愁眉苦脸的，这不是辜负了眼前的良辰美景嘛。”
许承宣脸色阴郁。
他对文四郎的话语只当没听见。
文四郎跟许承宣厮混些日子以来，早已对这位侯爷的心思略有几分了解，自然知道他如今烦心的是什么事。
他见许承宣沉默不语，并未放弃劝慰，继续说道：“侯爷你也别太难受，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么糟。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会讨不到一个心仪的好媳妇儿？再说您模样俊俏，仪表堂堂，出身也好，身份地位也不差，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不是很轻松的？”
许承宣心里像被尖针扎了一下。
回想从前的日子，他曾一度只想尽快甩掉这个妻子。
可现在却似乎想通了些。
原来当初的这桩亲事，几乎是侯府近年来最风光的一笔姻缘。
暂且不说别的，单看姜菀菀那令人惊叹的背景家世、绝世样貌以及出众的品性。
在整个京城也属顶尖的存在。
原以为彼此不过是利益之合，没想到真正的般配之人竟是她自己。
而他自己，却成了那个配不上她的人。
眼见许承宣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难以抽离。
文四郎便笑嘻嘻地凑近了一步。
“侯爷你心里有遗憾我懂，谁还没点旧爱难消的情愫？不如我给你安排个人，好好散散心，保准叫你一眼瞧见就高兴起来，烦恼全无。”
听到这里，许承宣侧眼望向文四郎，神情略有些游移不定。
他忽然问了一句淡淡的话：“多漂亮？”
文四郎以为对方终于松了口，心中暗喜，立刻眉开眼笑地朝身旁使了个眼色，示意早就候在一旁的老嬷嬷去带人过来。
不多时，一名女子被引领着款步走来。
只见她身形娇小，肩膀柔弱单薄。
整个人看上去透出一种楚楚可怜。
但她的脸上却蒙着一层轻纱，遮住了大部分容颜。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羞答答地低着头。
文四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许承宣的脸色，悄悄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他让女子摘下面纱瞧瞧容貌。
哪知还不等他多做暗示，许承宣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那双藏在面纱下的眼睛。
随即便失望地皱了眉头，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是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畏畏缩缩的。
可是就在这一瞬，他的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自己初次见到姜菀菀时的情景。
那时姜菀菀刚从山林脱险归来，满脸尘垢遮掩不住那一身清雅之气。
特别是她看向自己的那双眼——明亮而沉静。
良久，他缓缓开口说出一句：“不用摘纱了。”
话音落下后，只见他顺手从怀中取出几枚碎银，随手一抛便扔在一旁。
那女子带着几分不甘和委曲地捡起银子。
最后气鼓鼓地转过身去离开了茶馆。
文四郎脸上挂不住了，觉得十分尴尬，只能干笑了几声想缓和场面。
可气氛却愈发僵硬。
而一旁的许承宣冷冷嗤笑一声，语气冷漠说道：“也不过如此寻常货色罢了。俗不可耐。”
文四郎心头虽有几分不满，但不好发作，只能小声嘟囔道：“侯爷的口味，的确挑得厉害。”
恰好这话被旁边人听见。
有人突然接口笑道：“可不是嘛？连堂堂姜府嫡出的女儿都不入他的法眼。这样的挑剔劲儿，恐怕这世上再难有女子能让侯爷心动吧？”
顿时间，几人都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窃笑。
许承宣听在耳里，心中怒火翻涌。
人们一边谈论他对姜菀菀的执着，一边讥笑他眼光古怪。
竟然放弃身份显赫、出身名门的妻子。
偏偏迷恋上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复杂的江湖女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谈笑声。
紧接着便有一声粗鲁的大吼远远传来。
“不能进！这里是男人的地界，你个妇道人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女子提高了嗓门儿。
“我问你们，为什么不准我进去？我都看见了，侯府的马车明明还停在大门口。小侯爷此刻就在里面，你们怎么敢拦我？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小姐，您听我们解释……这地儿可是男人们喝酒、谈事情的地界，咱们有规矩，女人不能随便进来的。”
“呵！你说什么？男人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聊聊天的地方？那这是哪儿啊？该不会是什么青楼楚馆吧？你们可真是好大胆子，竟把我拦在外面不给进去！”
“胡说什么呢！这里可是正经得很，你说话也稍微有点分寸行不行？”
……
这时，屋子里面的客人早已经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
大家互相对视几眼。
原本喝着的酒也醒了大半。
这些宾客虽然都知道自己是来了烟花之地的地界。
但神秀居这个地方却与一般红灯区里的寻欢作乐场所不同。
这里的氛围讲究的是高雅清净，主打的是听个曲儿、谈些闲事。
因此被众人称为雅馆。
神秀居正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雅馆之一。
它平常招待的都是有些身份背景的达官贵人、文人士子。
来这里不过是找个舒适环境听听丝竹之音，几个人围坐畅饮、闲谈罢了。
平日从没有过生事之人。
许承宣刚一听见屋外传来的争吵声，眉头便皱了起来，脸色随之变了三分。
他几乎没多想就一把推开正倚在他身旁唱歌的小曲歌姬，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
随即急匆匆朝着门外的方向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刚走到门前一看，只见门口站着的身影正是莫之瑶。
她正在那里与神秀居的小厮僵持着不肯罢休。
幸而此处街两边的建筑都和这边相差无几，基本都是同一类雅馆。
行人不多，倒是也没引来太多看热闹的路人围着瞧。
一眼见到许承宣出来了，莫之瑶马上眼睛泛起水雾，嘴角轻扬，眼角立刻湿润了一片，带着哭腔朝他扑了过来。
只听她哽咽般喊道：“宣哥哥……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他们……他们竟然不让进……你不在我一个人多孤单呀……”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整个人冲着他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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