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狐疑，自然没能逃过宋小麦的眼睛，但她只当未见，神色如常的移开了目光。
她站在原地，目送妯娌二人慌张跑回家里换衣的背影，直到俩人远去，方才敛起心思，转头来到大院里等候已久的一帮爷们跟前。
作坊中，依托水力驱动的几架石磨所在的棚屋里，七百斤艾草和后面让村民去采买的些许陈皮之类理气化痰的药草都整齐码放在内。
宋小麦带着众人来到此处，直接将艾草棒的制作之法告诉了众人：“法子不难，先用石磨将艾草和这些药材一并磨成细粉，越细越好。再将备好的糙纸裁成统一大小，最后用调好的面糊成卷封装起来，便成了！”
“封装时要注意一些，定要卷紧封实才行。”
“得勒！”众人应下。
很快，在水流的驱动下，几架石磨呼啦呼啦转动开来，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药草香气，瞬间于作坊上空弥漫而开。
磨好的艾粉被分工好的人送到另一间空屋里头，再由里面的人将其仔细卷成一根根紧实的艾条。
这活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却极其考验耐心和手上的巧劲，最是耗费工时人力。
宋小麦在一旁看了会儿，见大伙上手很快，便暂且放下心，转身回了谷场。
李雨跟宋长乐二人都被她特意留在了此地，见她折回，两人立刻迎上前。
李雨指着不远处的一排灶台道：“小麦，东西都照你说的样子搭好了，你来看看，可是这样？”
宋小麦随他来到一处灶台，仔细审视。
只见，一口大铁锅内盛着半锅冷水，锅口上方约十公分处，架了两道牢固的铁箍作为支撑。
铁箍上，一个上细下圆的大陶翁稳坐其上，翁口盖子用厚布紧紧封死，盖子上开了一个小孔，弯曲的铜管一端插入孔中，另一端则倾斜上下，对准接入另一个收集冷凝液的陶罐中。
一个在这个时代看来颇奇特的大型蒸馏装置，就此成型。
宋小麦检查了各个封口处，确认无误后，对李雨二人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样，密封一定要做好，半点漏气不得。”
说完，她将围拢来的众人招呼到近前，命宋长乐开始点火架柴加热锅中之水。
她自己则拿起一早准备好的漏斗，利落拍掉一烈酒封坛，从中舀出酒水，利用漏斗将酒灌进陶翁，直至七分满左右。
随后，她将铜管插回，再次检查了连接口的密封。
待一切准备就绪，静等铁锅中的水开。
在她操作期间，几十个大老爷们，都忍不住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一个步骤。
虽然大部分人仍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但瞧着那珍贵异常的酒水，再观其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奇的同时，无不为自个捏了把汗，生怕漏掉一分半分。
灶膛内的火苗在宋长乐的细心掌控下，持续燃烧着合宜温度。
不一会功夫，几十双眼睛便又齐齐聚在了那开始渐渐散起白烟的大锅，大气不敢出。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铁锅中的水开始冒出细小气泡，热气蒸腾而上。
宋小麦开始时不时探手摸摸陶翁和铜管温度，面上一派从容。
然而，心中却非面上淡定。
虽然已经在家用同类方法试验过一回，但首次如此大张旗鼓的蒸馏还是头一回，她也不知能不能成。
“注意看火，柴无需再添，保持这个火势。”
听着堂妹的嘱咐，宋长乐被多双眼睛“唰”地聚在一起，从小到大没少添柴烧灶的他，也不由紧张出一身热汗。
李雨在一旁，按照宋小麦事先吩咐，守着准备盛装蒸馏液的陶翁，内心一样紧张不已。
又过了一会，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绷紧神经下，铜管出口处终于出现了些微变化。
先是几滴晶莹剔透的液珠颤巍巍地凝结在管口，随后越聚越大，直到“啪嗒”一声，滴落在的干净陶罐之中...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液滴逐渐连成细线，一股比原先烈酒更为醇烈、带着些刺鼻气味的独特香气，瞬间在空气中炸开！
“出来了！出来了！”
一年轻后生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声，将坐在后方不远处迫切等待的几位老人惊动，纷纷起身。
不知何时，带着几个手下的潘武也到了谷场，他跟随几位老人脚步，穿过兴奋不已的一群人，目光也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了那滴滴答答往外滴落液体的陶罐，面上一愣。
“这是...”
潘武鼻翼微动，眸中异光闪动。
作为武将，对酒之一物再熟悉不过。
可眼前这液体散发的气息，却与他所知的所有酒类都截然不同。
眼前之物，气味比之他以往所饮之酒都要更为凛冽，也更加纯粹。
“宋姑娘，这是...何酒？”
宋小麦正专注观察铜管的状况，闻言抬头，看到一双满是探究的目光。
如此地步，她也无心隐瞒什么，便简要解释了句：“潘大人，这是从酒中提炼出的精华，我称之为酒精。”
“其性烈，若如此反复多提炼几回，所得酒精，能灭杀许多肉眼看不见的病气。”
“此物也可用于清洗一些伤口，可防溃烂。或擦拭器具，可保持洁净。”
她微微一顿，将目光从铜管上移开一些，落回对方身上，大有深意道：“非常时期，此物能派上大用场。”
潘武瞳孔微缩，瞬间明白对方之意，再看那滴滴答答的液体时，眼神已截然不同。
若此物真如这丫头所言，那梧州那头的时疫...怕是能派上大用啊！
只不过...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地上那些尚未开封的酒坛上，刚升起的一股热切，又很快被现实浇了个透凉。
酒，可是粮食精酿啊！
新朝建立不过十年，民生尚在恢复，多的是食不果腹的百姓，粮食何等金贵？
这每一滴酒，背后可都是数倍其重的粮食！
如此耗费大量粮食去酿造，在通过这奇异装置变出数量更是锐减的“酒精”...
这代价，未免太过高昂...
“宋姑娘，此物却系神奇，但潘某有一问，不知这一坛酒，可出多少酒...呃...酒精？”
宋小麦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想不到眼前武将心思如此缜密，立刻抓住了关键。
她略作沉吟，如实回答：“约莫十取其一...”微顿：“且这还是控制提炼次数的保守估计，若想得到更为纯正的酒精，怕消耗更多。”
酒精为易挥发之物，眼下提炼装备实在过于粗浅，其过程当中挥发不知几何，根本不能同前世那般计算。
这已经是她极大保守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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