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嬷嬷急道:“那作坊里人多手杂,气味也不好,您千金之躯,怎可去那种地方操劳?若是累着了,或者沾染了什么病气,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程嬷嬷虽委婉,但意思却也相同:“夫人,您的心意是好的,可您身子向来孱弱,需要静养,这等粗活...奴婢去和大伙一起做就是,您实在不必亲力亲为。”
同样一惊的王氏,虽对那高嬷嬷之语心有微词,却也对姜氏欲往的心思为难,温言劝解:“素娘,嬷嬷们说的在理,作坊里乱糟糟的,如今到处都是艾尘,您这衣裳...再说,这活计枯燥伤眼,你还是在家歇着吧。”
想到刚才追着两位兄长匆匆跑出院门的孩童身影,姜氏唇角轻抿。
连那样一个半大孩子都毫不犹豫投身其中,她如何安坐于此?
念此,她站起身,不容众人反驳:“我既客居于此,蒙主家收留照顾,如今村里的事,既能出一份力,我岂能袖手旁观,安然独处?”
这...
王氏为难。
宋慈姑在一脸为难的嫂嫂和执意要去作坊的贵夫人身上互相看了一眼,心念电转。
她看出姜氏是真心想帮忙,并非客套,便笑着上前一步打起圆场:“姜夫人,您能来帮忙,我们心里真是又感激又过意不去。只是作坊里条件简陋,怕是真要委屈你了。”
她微微一顿,看向旁边侄女月娥:“月娥,今晚你就别去作坊了,留在家里,照看几个小的,我陪你娘还有姜夫人一起去作坊。”
正抱着小满逗玩的宋月娥,闻言颔首,冲着几人摇了摇表妹董小满小手,笑道:“小姑你们放心去就是。”
董小福坐在大表姐旁抱着吃了一半的饭碗,懂事的他,知晓母亲要跟舅母去忙正事,也乖巧应声:“娘,三舅母,姜夫人,你们去忙吧,我会带着妹妹跟表弟,不会让他们乱跑的。”
小孩子软糯糯的语气,瞬间融化了在场几位妇人之心。
姜氏上前轻轻捏了捏孩子粉嫩小脸,眉间郁色划开一片:“小福乖。”
另一边的宋家小六努力扒着碗里的饭,两只小耳朵却高高竖起,没插话。
高程二位嬷嬷见大局已定,多说无益,虽各自心有忐忑,也知此时不好再忤逆主子。
守在姜氏一旁的丫鬟凝霜,自来对夫人之言唯命是从,不管心里如何想的,看到夫人开心,便也跟着畅怀。
事情就此定下。
王氏、宋慈姑和换了一身王氏半新不旧衣裳的姜氏,带着两位嬷嬷和丫鬟,一行七人,简单收拾了下,便朝着后山作坊走去。
路上,高嬷嬷脸色依旧不太好,面容紧绷,对自家夫人这“自降身份”的做法极难接受。
程嬷嬷悄悄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后头。
相比起二人,拂雪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沉寂,若不主动发声,经常被人忽略存在。
倒是凝霜一路上好奇不已,她们主仆久居深宅,对这样的乡村夜晚和集体劳作,难免心生新鲜。
她忽而仰头望向天幕,忍不住轻声惊叹:“夫人,我怎瞧着,这村里的月亮,竟比咱在京城看的还大上许多呢!亮堂堂的,像是洗过一样!”
本同姑嫂俩闲聊的姜氏,听得这话,也忍不住好奇抬起眼帘,望向那轮高悬夜幕,清辉遍洒天地的月盘。
月华如水,仿佛给这灾厄不断地人间,添了几分难得宁静。
她正想开口应和凝霜,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稚雅,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之声,认真说道:
“月近十五,轨道行至近地点,且秋高气爽,云雾稀薄,尘埃少,故而视之更大更明。”
“先生说,此乃“望月”之象,再过两日,便是中秋,月最圆时。”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宋家兄弟几个连同石头李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
说话的,正是站在宋冬生身侧的宋修远。
月光勾勒出孩童尚带稚气的脸庞,一双清澈漂亮的眸子,在这月华之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微微仰头看着月亮,神情专注,先才的话,似在回答凝霜,又似在陈述一个再理所不过的道理。
只一眼。
姜氏便怔住了。
那微微扬起的清秀小脸,神情近乎专注的模样,恍惚间,让她一瞬回到幼时...
回到了那个同样月华如练的夜晚...
记忆深处,那个总是穿着整洁青衫,身姿挺拔如竹的少年,总爱牵着她的小手,站在庭院竹林下。
那时的她,个头还不到兄长腰间,指着天上的银月盘,雀跃欢呼:
“阿哥,天上的月亮好大啊!你快看!它是不是要掉下来啦!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彼时的少年,已是远近闻名备受先生夸赞的读书郎,风骨初成,眉眼如画。
他闻言,并未笑话她的稚语,反是温柔俯下身,将她抱到庭院中的石桌上站好,让二人视线齐平。
然后,方才指向那轮明月,声音清如月夜凉风:
“素素看的真仔细。月有盈亏朔望,今夜恰是望日前后,月轮最满,无云无遮,月光便能毫无阻碍地洒落人间,自然显得格外硕大明亮。”
少年扬唇微笑,含着万两温柔:“古人云,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们的素素此刻看到的,便是那天上的白玉盘了。”
她依偎在兄长肩头,嗅着他身上独有的书卷墨香,只觉天下间,再无人比跟前少年懂的更多。
兄长的怀抱,温暖安稳,也让她一度以为,是能为她遮挡世间一切风雨的港湾。
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学识渊博,性情温润,却又铁骨铮铮。
父亲都常常抚须笑叹,说自家出了一麒麟儿,将来必为国之栋梁...
她也一直以为,这样好的阿哥,会一直如参天大树般庇护着她,看着她成长,看着她出嫁...
可命运,总爱在俗世凡人的不经意间,收回它的仁慈。
姜氏指尖深叩,不愿再深念一分,害怕自己在这不合时宜之地,沉沦于那片永生无法填补的空洞里...
可是此刻,在这陌生乡野的月夜里。
看着眼前那个与兄长神态似了八分的孩子,听着那同样认真解释月华的声音,尘封在记忆中...那裹挟着巨大悲痛的思念,却早已将她覆没。
明月如故,斯人已矣。
月华不照旧人,而眼前这个孩子...
他会不会...会不会是...老天垂帘,将她遗失的珍宝,用另一种方式,送到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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