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四乘青纱软轿缓缓行至皇陵。林知鸾扶着轿杆走下，望着石碑上\"文德淑皇后苏陌璃之墓\"几个大字，鬓边银簪随着颤抖的手轻轻晃动。秦若丽捧着祭祀用的白菊，花瓣上凝结的露水落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常梦婷抱着先帝御赐的翡翠香炉，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她望着远处并排的两座墓碑——温婉宁太贵妃与唐婉兮太淑妃…\"姐姐们，我们来看你们了。\"张冰雪的声音哽咽，将亲手缝制的绢花摆在墓前，\"这世道变了，东珍也去了...\"
林知鸾用帕子仔细擦拭墓碑，想起当年苏陌璃执掌凤印时的模样。那时后宫和睦，每逢中秋，苏陌璃皇后总会在御花园设宴，众人围坐赏月，唐婉兮抚琴，温婉宁吟唱，先帝与太后也会亲临，笑声惊起满池锦鲤。
\"当年皇后娘娘总说，后宫安宁，陛下才能专心朝政。\"秦若丽将酒水缓缓洒在墓前，\"如今新君勤勉，可这后宫...\"她话音未落，常梦婷已接口道：\"正是要守住姐姐们打下的规矩，才不负先帝所托。\"
寒风掠过松林，吹得祭祀的纸钱沙沙作响。四位先帝嫔妃并排跪在墓前，恍惚间又回到了初入宫时的光景。那时她们青春正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却不知命运会将她们带向何方。
\"姐姐们放心，\"林知鸾望着墓碑上熟悉的字迹，\"只要我们还在，就不会让这后宫乱了分寸。\"她转头看向其他三人，目光坚定。四人相视而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也藏着守护萧家的决心。
离去时，张冰雪又回头望了一眼。晨光穿透薄雾，洒在四座墓碑上，恍若当年未央宫的月光。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墓前摇曳的白菊，在风中轻轻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暮色浸透窗棂时，萧则链将密报奏折搁在案头，鎏金烛台上的火苗忽然晃了晃。皇后苏倾城正往青瓷盏里斟着新贡的蒙顶甘露，瞥见皇帝眉间凝结的愁云，轻声道：“听闻几位太妃今日又去了皇陵？”
“姑母走后，她们反倒更频繁了。”萧则链摩挲着奏折边缘，想起礼部呈来的祭祀清单——自萧东珍离世，林知鸾等人已三赴先帝陵寝。案上茶盏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又看见幼时被先帝抱在膝头批阅奏章的场景，母后苏陌璃则在一旁静静研磨。
苏倾城放下茶盏，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臣妾前日在御花园遇见张太美人，她捧着先帝赏的绢帕，念叨着当年中秋宴上陛下舞剑的模样。”她的声音轻柔，却似触动了某处心弦，萧则链喉间发紧，记起那些被政务淹没的琐碎回忆——先帝教他挽弓时掌心的茧，皇后为他缝制的虎头靴。
“母后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要善待先帝遗孀。”萧则链的目光落在墙上先帝御笔的“仁”字匾额，墨迹历经岁月仍苍劲有力，“可朕忙于新政推行，竟不知她们...”话音戛然而止，苏倾城轻轻覆上他手背，腕间玉镯与龙纹案几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当夜，未央宫的守夜太监瞧见皇帝提着一盏宫灯，独自立在观星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先帝生前最爱的古柏上。三日后，内务府突然接到旨意：修缮皇陵祭祀道，增派守陵宫人，每逢先帝忌辰，后宫太妃可入宫与皇族共祭。
消息传至景福宫时，林知鸾正教小宫女辨认先帝收藏的前朝瓷器。秦若丽望着宫门外新铺的青石板路，忽然轻笑出声：“到底是长大了。”常梦婷将翡翠香炉重新擦拭一遍，张冰雪则悄悄抹了抹眼角——远处宫墙之上，暮色与朝霞交替，恰似先帝在位时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春分那日，御花园的玉兰开得正好。苏倾城牵着萧玉柔的小手，看着萧云舒蹦蹦跳跳地将新折的花枝插进竹篮，转头对身后的二皇子萧治道：\"治儿，带着妹妹们去景福宫吧。\"少年太子闻言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母亲鬓边新簪的白玉兰上——那是先帝嫔妃们昨日派人送来的。
景福宫的垂花门前，林知鸾正倚着朱栏教小宫女刺绣。忽见几个孩子笑着跑来，萧玉柔肉乎乎的小手举着糖渍梅花：\"太德妃娘娘，这是御膳房新做的！\"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颤巍巍接过食盒，恍惚间又看见先帝带着年少的萧则链，举着同样的点心逗她开心。
秦若丽的寝殿飘出阵阵墨香，萧涵晶趴在案头，认真临摹着她写的簪花小楷。\"横要如远山含黛。\"太昭仪用狼毫轻点宣纸，却在瞥见孩子专注的侧脸时，笔尖顿了顿——这眉眼，倒与先帝吟诗作画时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常梦婷的院落里，萧云舒缠着她讲前朝轶事。翡翠香炉中青烟袅袅，老人轻抚着孩子的发顶，说起先帝南巡时的趣事。小姑娘突然从袖中掏出个纸鸢：\"明日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就去先帝最喜欢的那片草场！\"常梦婷望着窗外摇曳的柳枝，眼角泛起泪光。
张冰雪的房中，萧治正恭敬地听她讲述先帝治国之道。\"陛下当年最看重民生。\"太美人翻出泛黄的典籍，\"你看这处批注，字字都是心血。\"少年太子认真记录，忽然抬头：\"儿臣定会将这些教诲铭记于心。\"
暮色渐浓时，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林知鸾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秦若丽笑道：\"这些孩子，倒比春日的暖阳还让人舒心。\"四位太妃相视而笑，案上的白玉兰在烛火中轻轻摇曳，恍若当年未央宫宴上的万盏宫灯，照亮了岁月里永不褪色的温情。
晚风送来玉兰的幽香，苏倾城与楚昭坐在椒房殿的游廊下，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晚霞。案上的茶盏腾起袅袅热气，映得两人面容柔和。\"几位太妃对孩子们真是掏心掏肺。\"楚昭轻轻转动着腕间的玉镯，\"常太妃昨日还特意给涵晶做了护腕，针脚细密得很。\"
苏倾城颔首，指尖摩挲着杯沿：\"她们守着先帝的旧物、旧忆，把对故人的情分，都化作了对晚辈的疼爱。\"话音未落，忽闻环佩声响，一身素色襦裙的孙妙青款步而来，手中捻着佛珠，发间仅别一支檀木簪子，倒与殿外的月色融作了一片清冷。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楚妃。\"孙妙青敛衽行礼，声音清清淡淡，却让苏倾城与楚昭同时起身相迎——这位孙夫人虽常年在佛堂诵经，却是自萧则链潜邸时便追随左右的老人，文德淑皇后在位时便对她敬重有加。
\"姐姐快请坐。\"苏倾城亲自斟了盏新茶，\"许久未见姐姐出佛堂，今日怎得有空？\"孙妙青接过茶盏，望着茶汤中沉浮的茶叶，良久才道：\"方才在佛堂，听见小皇子们追逐嬉闹的声音...就想起陛下当年在潜邸读书，累了便趴在案上小憩，臣妾总会悄悄为他披件外衣。\"
楚昭望着孙妙青平静的面容，忽然想起多年前宫变，正是这位看似柔弱的夫人，手持长剑守在萧则链房门前整整一夜。\"太妃们守着先帝的回忆，姐姐守着陛下的过往。\"她轻声感叹，\"这宫里的情意，原来都藏在这些岁月里。\"
孙妙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佛珠，唇角泛起极淡的笑意：\"老太妃们守的是先帝，我守的...不过是份初心罢了。\"她抬眼望向远处景福宫的灯火，\"听闻几位姐姐近日常与孩子们说起前朝旧事，倒让我想起佛经里的话——'以灯传灯，心灯不灭'，大约就是如此。\"
夜色渐深，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与廊下的玉兰枝影交织在一起。苏倾城望着孙妙青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后宫中的每一盏灯火，都承载着不同的守望，却都在为萧家的天下，添上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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