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之二零七
小明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
我征徂西，至于艽野。
二月初吉，载离寒暑。
心之忧矣，其毒大苦。
念彼共人，涕零如雨。
岂不怀归？畏此罪罟！
昔我往矣，日月方除。
曷云其还？岁聿云莫。
念我独兮，我事孔庶。
心之忧矣，惮我不暇。
念彼共人，眷眷怀顾！
岂不怀归？畏此谴怒。
昔我往矣，日月方奥。
曷云其还？政事愈蹙。
岁聿云莫，采萧获菽。
心之忧矣，自诒伊戚。
念彼共人，兴言出宿。
岂不怀归？畏此反覆。
嗟尔君子，无恒安处。
靖共尔位，正直是与。
神之听之，式谷以女。
嗟尔君子，无恒安息。
靖共尔位，好是正直。
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小明》生僻字注音
? 艽：qiu（荒远的地方）
? 罟：gu（网，这里指法网）
? 惮：dān（劳苦，这里指因劳苦而疲惫）
? 诒：yi（遗留，招致）
? 戚：qi（忧愁）
? 靖：jing（恭敬）
? 谷：gu（善，这里指赐福）
? 介：jiè（给予）
? 景：jing（大）
注释（节选重点）
1.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
光明的上天，照耀着人间大地。
2. 我征徂西，至于艽野：
我奉命西征，来到荒远的边地。
3. 畏此罪罟（gu）：
害怕触犯法网（指遭刑罚）。
4. 岁聿云莫：
一年将尽（“聿”为语助词，“莫”通“暮”）。
5. 靖共尔位：
恭敬地坚守你的职位（“共”通“恭”）。
6. 式谷以女（ru）：
神灵会赐福给你（“女”通“汝”）。
译文（节选）
光明的上天俯瞰大地，我西征来到荒远边地。
二月初吉奉命出发，至今历经寒来暑往。
心中忧愁如毒药般苦涩，思念同僚泪落如雨。
并非不想回家乡，只怕触犯法网招祸殃！
当初我离去时，岁月正更替。
何时能归？一年将尽仍无期。
可怜我孤单一人，事务繁杂无尽头。
心忧劳苦无暇息，思念同僚倍牵挂！
并非不想回家乡，只怕上司怒斥难承当！
神啊请明察，坚守职位敬且忠，
亲近正直守德行，定赐福禄与你同！
主旨
全诗以征夫口吻诉说久役思归之苦，既表达对家乡的眷恋，又因畏惧权贵而不敢言归，侧面反映西周晚期政治昏暗、徭役繁重的社会现实。末章转为劝诫君子坚守正直，暗含对清明政治的期待。
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数离人漂泊的身影被岁月所铭记，而《小明》这首诗，宛如一座镌刻着征人思归之情的丰碑，静静矗立，向我们诉说着那一段段饱含着忧愁、无奈与渴望的故事。
诗的开篇，诗人以一种宏大而开阔的视角，仰望那浩瀚苍穹：“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明亮的上天，光辉洒遍大地，这本应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画面，然而在诗人眼中，这普照的天光，却象征着自己漫长而艰辛的旅途。紧接着，诗人缓缓道出自己的漂泊轨迹：“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从二月这个美好的时节出发，向着西方远行，一路风尘仆仆，最终抵达那荒远的艽野之地。寒来暑往，四季更迭，诗人在这漫长的征途中，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那远离家乡的孤独与疲惫，都被这简单的几句诗，刻画得淋漓尽致。这一起兴与背景的描绘，如同一幅宏大的画卷，将诗人置身于广阔而陌生的天地之间，凸显出他的渺小与无助，也为全诗奠定了深沉而凝重的情感基调。
随着思绪的蔓延，诗人内心深处的忧愁如潮水般涌来：“心之忧矣，其毒大苦。”这种忧愁，犹如毒药般侵蚀着他的心灵，让他痛苦不堪。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家乡的亲人成为了他心中最深的牵挂：“念彼共人，涕零如雨。”他思念着那些与自己共度时光的亲人，泪水不由自主地如雨般落下。然而，即便归心似箭，诗人却只能无奈地叹息：“岂不怀归？畏此罪罟！”他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害怕触犯那严苛的法令，一旦擅自归家，等待他的可能是更加严厉的惩罚。这种对归家的渴望与对现实的恐惧，形成了强烈的冲突，将诗人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为之动容。
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诗人的情感愈发深沉：“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还？岁聿云莫。”当初离开家乡时，正值岁末年初，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充满了希望与憧憬。然而如今，岁月匆匆流逝，一年即将过去，可自己归家的日子却遥遥无期。“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在这漫长的征途中，诗人独自面对一切，事务繁多，忙碌得不可开交。他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劳累，还要忍受心灵上的孤独与寂寞，这种孤独与忙碌，让他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愈发浓烈，也让他对现实的无奈之感愈发深刻。
忧愁如影随形，诗人再次倾诉着自己的无奈：“心之忧矣，惮我不暇。”内心的忧愁让他疲惫不堪，甚至忙碌到无暇顾及自身。“念彼共人，眷眷怀顾！”他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从未停止，那份眷恋与牵挂，让他时刻都在心中回望家乡的方向。“岂不怀归？畏此谴怒。”可同样的，因为害怕上司的责罚，他只能将这份归乡的渴望深深埋藏在心底，继续在异乡的土地上默默忍受着痛苦与煎熬。这种对上司权威的恐惧，进一步加深了诗人内心的无奈与悲哀，让他在归家的道路上举步维艰。
时光流转，诗人的回忆再次被拉回到过去：“昔我往矣，日月方奥。”当初出发时，正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美好时节，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然而如今，“曷云其还？政事愈蹙。”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到家乡，而政事却愈发繁忙，让他脱身不得。“岁聿云莫，采萧获菽。”看着年终时人们忙碌采萧获菽，享受着丰收的喜悦与团聚的温馨，诗人却只能在异乡独自忙碌，无法与家人共享这美好的时光。这种强烈的对比，更加凸显出诗人的孤独与无奈，也让他对归家的渴望达到了顶点。
在无尽的忧愁与思念中，诗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心之忧矣，自诒伊戚。”他觉得自己的忧愁是自找的，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或许是因为命运的捉弄，让他如今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念彼共人，兴言出宿。”思念家乡的亲人，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甚至起身出门，在寒夜中独自徘徊。“岂不怀归？畏此反覆。”他渴望归家，却又害怕归家后会遭遇更多的麻烦和变故，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让他在归与不归之间犹豫不决，内心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诗的最后，诗人的笔触从自己的遭遇转向对君子的劝诫：“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他劝诫君子们不要贪图安逸，要尽职尽责，坚守自己的岗位，与正直的人交往。同时，他也希望神明能够听到这些话，赐予君子们福祉。“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诗人再次强调，君子们不要贪图安息，要追求正直，这样神明才会赐予他们更大的福佑。这看似突然的转变，实则蕴含着诗人对未来的希望，他希望通过这种劝诫，能够让社会变得更加美好，让像他一样的征人，能够早日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纵观全诗，其主题鲜明而深刻。通过征人的口吻，细腻地表达了对家乡的思念、对归家的渴望以及对现实的无奈和恐惧。在艺术手法上，诗中巧妙地运用了重章复叠的形式，每一章都在重复中又有所变化，通过反复咏唱，增强了语言的韵律感和节奏感，宛如一首悠扬的思乡曲，在读者心中久久回荡，同时也加深了情感的表达，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诗人的痛苦与无奈。此外，诗人还以时间的流逝和自然景象为背景，如“二月初吉”“日月方除”“岁聿云莫”等时间节点的描述，以及“明明上天”“采萧获菽”等自然景象的描绘，生动地勾勒出征人在不同阶段的内心世界，使整首诗充满了画面感和层次感。在情感表达上，诗人的情感从最初的忧愁、思念，逐渐发展到无奈、恐惧，层层递进，愈发深沉。而诗的结尾，以对君子的劝诫和祈求神佑作为结束，不仅升华了主题，也表达了诗人对未来的一丝希望，让这首充满悲伤的诗，在结尾处有了一抹温暖的曙光。《小明》这首诗，以其真挚的情感、深刻的主题和独特的艺术手法，成为了古代诗歌中表达征人思归之情的经典之作，让我们在千年之后，依然能透过这些文字，感受到诗人那无尽的哀愁与对家的深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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