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吉姆在梵拉希尔住了快六十年了，就在工匠区那条总飘着颜料和松木香的小巷里。
他是圣城里最普通的那些人之一，靠着给教堂修复些旧壁画、给圣像描描金边过活。
他虔诚，但也务实，日子就像圣光广场那座大钟的指针，按部就班，安稳得很。
可最近几天，这安稳底下，好像渗进了点别的东西。
先是巷子尾那家酒馆的胖老板，非说自家地窖里存的麦酒少了好几桶，锁头好好的，地上却有几道黏糊糊、黑黢黢的印子，不像猫狗，倒像是什么东西拖拽出来的，还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像是埋了很久的烂石头一样的怪味。
大家只当是他自己记错了账，或是野狗溜进去了，笑话了他几天。
接着是隔壁家的玛丽大婶，天刚亮去巷口倒夜香时，发出一声能把人魂吓掉的尖叫。
她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没毛的、眼睛像烂泥潭”的东西从下水道格栅下面一闪而过，快得像道影子。
人们安抚她，说是没睡好看花了眼，或者是只特别大的耗子。
但玛丽大婶赌咒发誓，说她闻到了和酒窖里一样的怪味。
流言像暗处的苔藓，悄悄滋生。孩子们被大人早早叫回家，夜里关紧门窗。
有人说听到了奇怪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挖开墙壁。老吉姆自己也觉得，这几天夜里，圣城好像比以前更“静”了，不是安宁，而是一种……绷紧了的、让人心慌的死寂，连平时彻夜回荡的圣歌吟唱，似乎都压不住地底深处某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嗡鸣。
他跟自己说，是年纪大了，疑神疑鬼。
圣城有圣神庇护，能有什么事？
这天晚上，老吉姆在教堂干完活，比平时稍晚了些。
月光被高耸的尖塔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空无一人的小巷石板上，泛着冷冰冰的光。
他裹紧了旧外套，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他那个虽然狭小但温暖的家。
就在离家门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旁边堆放着废弃画框和杂物的角落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老吉姆的心猛地一跳，停下脚步，眯起昏花的老眼望过去。
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东西……或者说一团东西，爬了出来。
它大约有野狗那么大，但形态极其怪异。
通体是湿漉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黑色，皮肤像是融化了又凝固的蜡，布满令人恶心的褶皱和突兀的、尖锐的骨刺。
它的四肢扭曲着，勉强支撑着身体移动，发出“啪嗒啪嗒”的粘腻声响。最可怕的是它的脑袋——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个不断张合着的、布满细密尖牙的黑洞，发出一种低沉的、像是窒息般的嗬嗬声。
那股熟悉的、烂石头般的腐朽气味猛地浓郁起来，直冲老吉姆的鼻腔。
老吉姆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衰老的心脏，让他动弹不得。
那不是耗子，不是野狗，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影渊分裂体似乎“嗅”到了活物的气息，那颗丑陋的头颅转向老吉姆的方向，空洞的口器张得更大，嗬嗬声变得急促，猛地向他蹒跚扑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
圣罚骑士罗恩正带领着他的小队进行夜巡。
厚重的银白铠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白底金边的战袍随着沉稳的步伐轻轻摆动。
他们的路线固定而漫长，覆盖了包括工匠区在内的数条街区。
这是神圣而枯燥的职责，罗恩早已习惯。
但最近，巡逻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命令变得更加频繁，要求他们更加警惕任何“异常情况”。
上面没有明说是什么异常，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骑士团内部弥漫。
他听到了一些低阶教士和仆役间的窃窃私语，关于地窖里的怪声、丢失的东西、还有某些难以解释的污渍。
他通常对此嗤之以鼻——庸人自扰，在圣光之下，能有什么真正的邪恶？
然而，当他踏入工匠区这条狭窄的小巷时，空气中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邪恶气息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那是一种冰冷、死寂、令人本能排斥的能量残留。
紧接着，一声极度恐惧的、压抑的短促惊呼传入他敏锐的耳中。
“那边！”
罗恩低吼一声，瞬间拔出腰间的双手巨剑。
剑身嗡鸣，淡淡的圣光自剑刃上流淌开来，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他身后的两名骑士也立刻武器出鞘，紧随其后。
他们转过堆满杂物的拐角，看到了令他们血脉贲张的一幕：
一个老人瘫坐在地，吓得无法动弹。而正扑向老人的，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浓郁邪恶气息的黑色怪物！
那东西的形态扭曲而亵渎，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厌恶与愤怒。
它周身弥漫的冰冷能量，与圣城的光明氛围格格不入，如同洁白画布上的一点污秽墨迹。
“以圣神之名！”
罗恩怒吼一声，声如洪钟，蕴含着坚定的信仰之力，既能震慑邪秽，也能安抚无辜。
他大步踏前，甚至没有刻意运用复杂的圣光术，只是将体内澎湃的神圣能量灌注于剑身，对着那扑向老人的影渊分裂体猛地一记横扫！
“嗤——！”
闪耀着圣洁光芒的巨剑如同热刀切过黄油，毫无阻碍地斩入了怪物的身体。
那影渊分裂体发出一声尖锐得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嘶鸣，仿佛是被灼烧、被净化。
被剑刃砍中的部位瞬间冒出大量黑烟，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焦臭与腐朽气味。
它扭曲挣扎着，但圣光对它而言是绝对的克星，它的身体迅速变得焦黑、崩解，最终化为一小滩冒着气泡的、迅速蒸发消失的黑色粘稠物质，只剩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还在空气中残留。
战斗在眨眼间结束。
罗恩保持着挥剑的姿势，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异状，才还剑入鞘。
他走到吓得魂不附体的老吉姆面前，蹲下身。
铠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人家，没事了。邪恶已被净化。”
他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比平时柔和了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您受伤了吗？”
老吉姆惊魂未定，嘴唇哆嗦着，半天才颤巍巍地指着地上那滩几乎消失的污迹：
“骑、骑士大人……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恩沉默了一下。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未在任何教廷记录中见过这种怪物。
它给人的感觉……不像活物，更像是一种凝聚成型的、纯粹的……“虚无”与“恶意”。
“只是一点潜藏的污秽，试图挑战圣光，但已被彻底清除。”
罗恩选择用官方而坚定的口吻回答，他扶起老吉姆，“我们会加强这里的巡逻。您尽快回家，锁好门窗。”
他让一名手下护送老吉姆回去。
看着老人踉跄的背影和地上那最后一点消失的黑痕，罗恩骑士眉头紧锁，刚才那轻松取胜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疑虑。
这种怪物……是怎么出现在圣城核心区域的？它们从哪里来？还有多少？
上面要求加强巡逻和警惕，是否早就知道了什么？
圣光依旧笼罩着梵拉希尔，但罗恩第一次感觉到，这光芒之下，似乎真的开始渗透进了一些他无法理解、却切实存在的阴影。
他的职责，似乎不再仅仅是例行公事的巡逻了。
“报告上去，这条街上出现了……污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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