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庄，前街与后沟交界处有一个黑廊子。
黑廊子进去，上坡第一户就是狗蛋的家。
晨光熹微，方寸走到狗蛋家门口站定，里面传来声声犬吠。
“汪汪——汪汪汪——”
“狗蛋——狗蛋在家吗？”
“汪汪——汪汪汪——”
“狗蛋——我来找你了，出来玩儿啊——”
方寸迎着门内的狗叫，扯着嗓子呼喊。
没人？
叫了一会儿，门内依旧没有回应，方寸转身欲走。
却在这时，一股焦味儿并着烟味儿飘入方寸的鼻腔。
方寸疑惑张望，只见门缝里钻出缕缕青烟，同时伴有丝丝热气。
“砰砰砰！”
方寸心头疑惑，狠狠拍打着大门。
门内的狗叫声愈发响亮。
依稀之中，方寸好似听到了狗爪子挠门的声音。
方寸正欲凑近仔细聆听，忽感一阵灼热。一束火光破门而出，乘风猛涨，一下子将方寸掀翻在地。
方寸一个驴打滚起身，眼前一花，却看到一只巨型黑犬身披三彩火焰，猛窜向方寸。
我去！
方寸瞬间吓得亡魂大冒，撒丫子狂奔，直往家跑。
他逃，它追，他插翅难飞。
方寸使出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发足狂奔，却仅仅跑到前街的老槐树边上，就被黑犬追了上来，扑倒在地。
黑犬朝着方寸的屁股就是“咔嚓”一口。
“啊——”
方寸惊叫一声，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
呼，还好还好，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大黑狗，什么狗蛋家着火，全是扯淡。
方寸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是东堂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唯一的缺陷是采光不足，屋内总有些昏暗。
一家子就挤在这张大床上。
而现在，娘和爸爸都已不见人影。
此时，方寸忽然感到屁股上有种湿漉漉的感觉，同时一股剧痛传来，手不自觉向后一探，身子一扭，发现妹妹正两手虚抓，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绝了，感情那大黑狗是你！
方寸好生无语。
随后昨天厨房着火的记忆涌现脑海，方寸忽然心中一阵后怕，一阵忐忑。
后怕是因为当时真的怕被烧死。
忐忑是因为现在怕被爸爸打死。
虽然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和妹妹回到床上的，但毫无疑问的是，娘和爸爸救回了他们，这是一种直觉。
怀着忐忑的心情，方寸开始起床穿衣。
穿戴整齐，方寸正要拉开门，门却先被推开。
“砰！”
“啊！”
方寸捂着额头踉跄后退。
李子怡走了进来，瞥了一眼道，“起来了？去吃饭吧，在外面桌子上晾着呢。”
说罢，径直走向床边，叫起方雯，给方雯穿衣服。
李子怡身形丰腴，面目慈祥，短发花袄也难掩其曾经的姿色。
看着李子怡这冷淡的态度，方寸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不妙。
换做平常，娘一定一手抱着他，一手揉着他的额头，哄着说，“啊不疼不疼，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干咽了一下，方寸试探道：“爸爸出去了没有？”
按照往日的规律，方世华这个时候一般已经出去开始给人家做家具了。
李子怡道：“哦，没出去，在外面等你吃饭呢。”
“哦……”
方寸咽了一口唾沫，心悬了上来，踌躇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与传统的三合院不同，方寸家北面是二层小楼，东西各两房，南面则是一块土坑，一片菜地，一间鸡舍，一座马厩，外加一栏猪圈。
院中斜栽两棵果树，此时节已光秃秃一片。
冬日的天总是这样暗沉，月不见明，日不见光。
方寸慢下月台，贴着墙根，自窗户外朝厨房里窥视。
可能是昨晚大火的原因，窗户上被熏了一层黑，难以看清屋内状况，只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厚重的背影。
“站那儿干什么呢，不赶紧吃饭？”李子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方寸心中一跳，回头看到李子怡身后跟着方雯。
“赶紧进去吃饭。”李子怡拍了方寸一下道。
“赶紧进去吃饭。”方雯也有样学样。
嘿！你……
方寸紧张的心情略松，进入东厨。
四周的墙壁和屋顶都有熏黑痕迹，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灰烬。橱柜、灶台、米仓等各处可能因为水泥质地的原因，并没有什么损毁。
小饭桌摆在原先的刨花堆处，桌上有一屉馍馍，两个空碗，两碗小米粥。
“去，给我再舀一碗。”方寸刚坐下，方世华便指示道。
方世华整体瘦削，肤色黝黑，面容严肃，目光凌厉。
方寸不敢看方世华的眼睛，只是拿起方世华面前的空碗，默默盛满一碗米粥端回。
“吃饭。”方世华道。
方寸拿起馍馍，一片片撕开，泡进碗里，夹起筷子开吃。
这是典型的泡馍吃法。
一筷子馍刚入嘴，就听方世华问道，“小寸儿啊，夜隔黑来你来东屋干啥来？”
“咚咚咚咚……”方寸心跳骤然加快，大脑飞速运转。
目光一瞥方雯，方寸答道，“我……我给雯雯表演……表演魔术来着。”
“昂”，方世华咬了一口馍馍，就了一口粥顺下去道，“表演啥个魔术来？”
“呃……那个……就是……”
“吞云吐雾！”方雯抢答道，“就像爸爸那样。”
方寸面色一变，狠狠瞪了方雯一眼。
但方雯低头喝粥，并没有看到。
方世华神色了然，“昂……就是吸烟了吧？”
方寸低头不语。
“啥时候学会来？”
方寸默不作声。
“烟跟火儿你又是搁哪拿了？”
方寸一声不吭。
方雯甜糯道，“打火机是哥哥叫俺偷嘞。”
你快闭嘴吧！方寸心中呐喊。
“那个火是咋烧起来了？”
方寸嘴巴嗫嚅了一下，保持沉默。
鬼知道怎么烧起来的。
方雯插嘴道，“哥哥教俺用那个木头卷生火，说用那个就能生着火，还能控制火嘞大小。然后，然后那个火不听话，就变大了！”
“昂……是不是这样？嗯？哑巴了？咋不说话？我问你话儿嘞你听得来没有？给我抬起头来！”
方世华眉头锁起，语气逐渐激动，剑指敲得饭桌梆梆作响。
方寸眼朝上翻，慢慢抬头，继而瞳孔一缩。
只见方世华身上正冒着缕缕红雾。雾气蒸腾，越发浓郁，在方世华身后形成一个恶鬼。它张牙舞爪地附着在方世华身上。
然一眨眼，眼前景象全都消失不见，只余方世华狰狞的面庞。
难道刚刚是幻觉吗？方寸疑惑。
“小子哎，赶紧跑吧，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一个声音响在脑海。
方寸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方世华愤怒一声道，“不说话是吧？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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