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走了吗？王子殿下？“一位年轻女子挤到最前排，晨光为艾蒂安镀上金边，让她不由看得痴了。
“翡冷翠的事务已了。“艾蒂安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维伦叔叔，从今日起，这里就是新的王都。“
人群顿时炸开锅。
卖水果的胖商人立刻掰着手指盘算地价会涨几成；衣着华贵的商会代表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讨好新贵；几个披着旧斗篷的小贵族更是喜形于色，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获封要职的模样。
“殿下接下来要去哪里？“女子追问道。
“东境。“
这个答案让喧嚣骤然凝固。
“东边？“一个满嘴金牙的粮商失声叫道，“那边除了矿坑就是荒地！“
“是啊殿下！“绸缎庄老板娘提着裙摆上前，“西边还有三座大城在等您解围呢！“她刻意露出脖颈上的宝石项链，“我们翡冷翠商会愿意资助军费...“
莱恩斯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这些躲在城墙后的蛀虫，连战场都不敢眺望，此刻却敢对王子的决策指手画脚。他永远忘不了攻城时，这些人缩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您疯了吗？“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贵族推开人群，“我的封地正在遭受战火！您应该立刻...“
“锵——“
寒光闪过，年轻贵族的手掌连同他镶着家徽的戒指一起落地。艾蒂安缓缓收剑，马鞍上滴落的鲜血在石板路上绽开刺目的花。
人群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群般噤声。
“继续。“王子冰蓝色的左眼泛起血雾，右眼却沉淀着深渊般的黑，“把你们方才的高见，都说来听听。“
粮商的双腿开始打颤。他忽然想起今早集市里的传闻——有人说亲眼看见王子从瓦尼娅老太婆的公寓走出来，而那个总爱咒骂黑发恶魔的老妇人，再也没出现过。
绸缎庄老板娘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脖颈上的宝石项链突然变得重若千钧。她终于看清了，这位王子并不是如表面上那般温文儒雅仍人拿捏那是一头蛰伏的猛虎，若是有人胆敢掉以轻心最终失去的就是那个家伙的生命。
“东境...“艾蒂安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确实荒凉。“他抚摸着怀中暗袋里的黑色水晶，“但那里埋着的，可是重新照亮王国的火种。“
晨风吹散他额前的金发，露出已经完全变成暗红色的左眼。莱恩斯突然意识到，王子说的“赌一个未来“，恐怕与那雾中的世界与那位前往东边的天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喂！醒醒！都给我振作起来！“
布鲁斯摇晃着那些瘫坐在灰雾中的身影，手指陷入他们干瘪的臂膀，却感受不到任何反抗的力量。那些人形只是随着他的动作机械地摆动，空洞的眼窝里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他们的皮肤早已与周围的灰雾同化，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仿佛随时会在这片混沌中溶解。
“神的使者就要降临了！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得救！“他的声音在浓雾中回荡，却连一个回音都激不起来。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一个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地方。
布鲁斯来得太早了。早到他还记得阳光的温度，记得清水的滋味，记得自己曾经是人类。但周围这些蜷缩在雾中的影子，早已忘记了“饥饿“之外的所有感觉。他们干裂的嘴唇不需要饮水，萎缩的胃袋不再渴望食物，只是本能地啃食着不断从雾中浮现的同类尸体——那些新来的、还带着体温的躯体，是这片灰色地狱里唯一的“新鲜“存在。
“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布鲁斯抓起一把灰土，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走，“我说的都是真的！天使的号角已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一个刚被灰雾吐出来的男人正疯狂地啃咬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在落地前就化作了更多灰雾。
没有人抬头。
那些最早来到这里的“居民“们，早已变成了比尸体更沉默的存在。他们像腐烂的树根般盘踞在雾中，只有当新的“食物“出现时，才会缓慢地蠕动一下。连绝望都成了奢侈，因为他们连“希望“这个概念都遗忘了。
“冥顽不灵！“布鲁斯狠狠踢散一团灰雾，“等光明的利剑劈开这片混沌时，你们可别跪着求我！“
他突然跪下，双手深深插入灰土。这个动作扯破了肘部皮肤，但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更多灰雾从伤口渗出。
“伟大的、至高的主啊...“祈祷词在齿间颤抖，他努力回想着教堂彩窗上天使的轮廓，“请垂怜您迷途的羔羊...“
灰雾深处传来黏腻的蠕动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但它移动的方式绝非任何生灵应有的姿态。布鲁斯闭紧双眼，假装没听见那些逐渐清晰的、用非人频率重复着他祷词的耳语。
在他身后，最早到来的那批“居民“突然集体抽搐起来。他们凹陷的眼窝齐刷刷转向声源处，腐烂的嘴角同步扬起
那是一个比绝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金色的“太阳“划过天际，那光芒如此耀眼，却又如此遥远。赫尔蒂娜——不，现在应该称她为赫尔莫斯了——轻轻扇动着六对洁白的羽翼，悬浮在这片已经如同炼狱般的人中。曾几何时，那个躲在王宫花园里爱看书的小公主，总是仰着稚嫩的脸庞，痴痴地望着天上的太阳，幻想着如果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得再高一点、再近一点，是不是就能触摸到那份温暖？
如今，她真的拥有了翅膀——整整六对，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嫉妒的羽翼。可那个会为了一缕阳光而雀跃的小女孩，却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
成长，总是要以失去些什么为代价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年幼的自己提着繁复的裙摆，笨拙地爬上王宫的高墙，她站在街上由货物构成的高台踮起脚尖想要离太阳更近一些。就在那时，她遇见了那位神秘的女巫——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眼眸如同星空般深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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