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语言在这样深沉的悲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能做的,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在他身旁的雪地里缓缓跪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然后静静地陪着他,一言不发。她的 陪伴本身,就是最温暖的慰藉,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宫门上值守的侍卫们也纷纷缠上了白布,那片白色愈发浓重,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萧瑟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他打了个寒噤,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慢慢直起身,膝盖早已冻得麻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君凝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我们走吧。” 萧瑟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他知道,父皇走了,北离的重担,从此就要落在他的肩上。他可以为父亲悲痛,却不能一直沉溺于悲痛。为了父皇的嘱托,为了身边的人,为了北离的百姓,他必须站起来。
君凝轻轻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陪着他往前走。
雪落山庄的庭院里,积雪已没过脚踝,寒风卷着碎雪,拍打着雕花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雷无桀揣着双手,在正厅门口来回踱步,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瑟紧闭的房门,恨不得在门板上钻个洞出来“师姐,你说萧瑟这都关在房里一天了,从皇宫回来就没踏出过房门半步,连饭都没吃几口,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司空千落朝着雷无桀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事?他是什么人,哪能那么脆弱?再说了,君姐姐一直在里面陪着他呢,无非是心里憋着事儿,需要点时间自己消化。你别在这儿瞎转悠了,看得人心烦。”
“只怕没时间给他了。”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风雪的呼啸,姬雪身披一身寒气,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
叶若依心中一沉,连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这般慌张。”
姬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沉声道:“边境琅琊军兵败,连退十九城,九百里告急。萧瑟呢,他现在必须出来做决定。”
姬雪的话音刚落,那扇紧闭了一天的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了。
萧瑟身着一袭玄色劲装,缓步走了出来。他的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红血丝,显然一夜未眠,脸上却已不见昨日的悲恸与憔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冽的平静。
周身的气息沉凝如山,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一夜之间,已然褪去了所有青涩,扛起了帝王的重担。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多余的情绪,“我现在就去见皇叔他们。”
接连几天,大雪依旧连绵不绝,覆盖了北离的山川河流。朝堂之上,白王果然极力阻拦,以萧瑟新丧父、不宜亲征为由,主张派将领带兵出征。萧瑟却力排众议,态度坚决,言明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必须亲率大军前往边境。
最终,无人能撼动他的决心。
出征那日,雪稍停,天依旧是铅灰色的。雪落山庄外,大军集结,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数万将士列阵以待,气势如虹。萧瑟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雷无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务必守好雪落山庄,守好阿凝和孩子们,我已经传信给无心和无双,他们收到消息后,很快就会赶来相助。另外,唐门和雪月城也会暗中派人前来……”
若依,朝中之事,便辛苦你多费心了,你多留意他们的动向,有任何变故,及时传信给我。另外,父皇的葬礼事宜,也劳你协助皇叔妥善处理。”
“还还有百晓堂,姬雪,百晓堂遍布天下,消息灵通,麻烦你协调百晓堂,密切关注南诀的动向,以及周边的反应,有任何情报,第一时间送往前线......”
一一交代完所有事宜,萧瑟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君凝的眼睛,声音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阿凝,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们,等我回来。等我平定边境,回来就给你补办那场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君凝看着他眼底的温柔与坚定,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她的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放心,我会守好我们的家,守好孩子们,守好北离的这片土地,守好我们的一切,等你回来。”
萧瑟收紧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汲取着前行的力量。片刻后,他松开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翻身上马。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边境方向开拔,马蹄踏过积雪,扬起漫天雪雾,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地之间。君凝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坚定。
北离边境的军营里,篝火余烬尚带着暖意,晨雾缭绕在营帐之间,将远处的山峦晕染成一片朦胧的剪影。萧瑟坐在主营的案前,指尖捏着一封刚从天启快马送来的信纸,嘴角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浅淡笑意,目光落在字迹娟秀的信纸上,一遍遍细细品读,连眉宇间的凌厉都柔和了几分。
“又在看天启来的消息啊?” 萧凌尘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寒气,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调侃,“一日一封,比军报还准时,你这家伙,还真是挂念得紧。”
萧瑟头也没抬,只是瞥了萧凌尘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边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嘚瑟,晃了晃手中的信:“像你这种没有娘子和孩子的单身汉,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信上是君凝的字迹,细细碎碎写着家里的琐事,孩子们又学会了什么新字,雪落山庄的梅花开得正艳,叮嘱他前线苦寒,务必保重身体。每一个字,都像一股暖流,淌过战场的铁血与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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