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丫头认命地低下头，临走前回头望了睐娘一眼，一双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芳丫头，你愿意跟你爹爹回家吗？”睐娘站起身走上前，她实在不忍心看芳丫头再次被卖。
“不愿！我怕我爹爹又把我卖掉。”芳丫头犹豫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爹连忙哄道：“不卖了，这次回家，爹娘给你攒嫁妆，再也不卖你了。”
“当初二姐你们也是这么说的，还不是趁她睡着的时候，让人把她带走了。”芳丫头怒目圆睁。二姐生性老实，在家干活最多，当初她跪着求爹娘别卖自己，爹娘口头答应了，可到了晚上，还是叫人把她带走了。二姐走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
芳丫头的爹露出一脸苦笑，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弟弟都饿了两天了，不卖她还能怎么办？”
睐娘上前一步，将芳丫头拉到自己身后，说道：“老鸨已经把芳丫头送给陈大人了，想要带人走，得陈大人点头同意才行。你要是敢硬抢，我立刻报官，县太爷也是陈大人的至交好友，断不会包庇你这个卖女儿的‘慈父’。”
渐渐地客房门口聚集了一些人，指指点点。
芳丫头的爹听了，脸皱得像苦瓜一样，不敢再强行拖女儿走，只能苦苦哀求：“听说姑娘心善，就放了芳丫头吧，她不是也帮过你吗？陈大人肯定会听你的。”
说完，怕睐娘不答应，又跪下来，“砰砰”磕头道：“天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爹娘，既然芳儿已经是自由身，求姑娘放了芳儿！她娘亲还在家里等她。”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有人劝道：“姑娘发发善心，让人家母女团聚。姑娘人美心善，就做做好事把。”
睐娘对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很无语，也不想与他们争辩。
睐娘挺直脊背，冷笑道：“多说无益，我还有事要忙，没空跟你们纠缠。等哪天芳丫头想回家了，我再放她走也不迟。小二，送客！”
话音刚落，早已在一旁听了个明白的小二赶忙过来，半推半哄地把人送走了。又将看热闹的驱散。
芳丫头“扑通”一声跪下，给睐娘磕头道谢。睐娘见状，连忙将她扶起，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要是想家了，随时跟我说，我放你回去；等将来长大了，遇到合适的郎君，我也放你去。”
“多谢小姐！小姐对我这么好，以后我一定尽心服侍小姐。”芳丫头感动得眼眶发酸。
睐娘轻轻抚摸着芳丫头的发髻，笑着说：“下去吃点东西，好好歇一歇吧。”
芳丫头点点头。她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自己。在爹娘眼里，只有弟弟重要，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她平日里既要照顾弟弟，又要洗衣做饭，哪怕双手被搓得开裂，也没人在意。
当小二端来肉粥、包子、油饼和小菜时，甚至还有猪肘子一大碗，芳丫头的眼眶又红了。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肉更是好几年都没尝过。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的脸庞，不知上面是水汽，还是泪水。
芳丫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青萍送水生出门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赶忙上前帮她顺背，说道：“慢点吃，别噎着，管够呢。小姐早就吩咐备下了。你喜欢猪蹄膀，我让小二再上一份。小姐说，这次你立了大功，奖给你的。”
“呜呜——小姐对我太好了！”芳丫头边吃边哭，又小心翼翼地问，“素月姐姐孩子病了，我想把这蹄膀留给她，可以吗？”
青萍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脸，说：“当然可以，你是个心善的。我们小姐也是个心善，从前每年都会施粥，有一次还差点被人挤倒受伤。”
“怎么会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得了好处还不懂得感恩！”芳丫头气愤地说，嘴里的包子差点喷出来，她慌忙用手捂住嘴——这可是肉，怎能糟蹋了。
青萍想起那次，小姐看到街上的乞丐追着她讨吃的，便在包子铺买了十笼大包子分给他们。没想到乞丐越聚越多，最后还是她拉着小姐从包子铺后门溜走的。
此时，睐娘已经在房内用完早膳，见青萍回来了，便笑着招呼道：“青萍，快过来吃点，我让小二再送些上来。”
“不用了，我吃点小姐剩下的就行。”青萍摇了摇头。自从南宫家落败后，为了活下去，她和小姐日夜赶工刺绣，眼睛都快熬坏了，还常常食不果腹。
睐娘却不答应，摆出南宫世家小姐的架势，让小二又拿来不少吃食，说道：“青萍，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多吃点好的，去去苦味儿。以后咱们天天都吃好的。在我心里，如今你我就是亲姐妹。”
青萍心里苦笑，她这一天都不舒服，她猜自己得了脏病，定是刀七传染给她的。她知道怡红院的规矩，得了脏病的，都是人还没死，就一卷席子送到乱葬岗去。这病根本治不了。这一天看小姐都高兴，她不忍心扫了小姐的兴，忍着不敢说。
她将悲苦藏在心里，强笑道：“小姐抬举奴婢了。小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青萍怕······”她终于忍不住哽咽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睐娘看出青萍不对劲，上前想拉她的手。青萍急忙往后躲闪，“别，别过来，我怕过了病气给你。”
睐娘有些得意地笑道：“得了病，就该找我看哪。还信不过姑娘我的医术？在怡红院，姑娘龟公得了头疼脑热的我基本上都是药到病除。没道理别人的病我看得了，自家人的病倒看不了。”
青萍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我得的怕是那个那个病。”她的头垂下，仿佛被判了死刑。
“我早就和老鸨说好了，不让你接客。她竟然······”睐娘气得全身发抖。
“不是接客，是刀七。是老鸨让他们，他们······”青萍说不下去。
“青萍，不用怕！我会为你做主，一定为你报仇！你的病我一定帮你治好。”睐娘一字一句地带着哭腔安慰青萍。她恨怒交加，双眼通红，心头起炸雷一样响起“我要杀了这些天杀的！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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