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的热成像镜头里，整片雨林正在呼吸。
张三昊盯着战术平板上跳动的红外波纹，藤蔓纠结的树冠层像被注入了生命的血管，每三分钟就会泛起一次橙红色的脉冲。林晚秋调整着无人机的飞行高度，螺旋桨搅碎湿热的空气，在密不透风的 canopy（树冠层）撕开转瞬即逝的空隙。
“北纬3度17分，西经60度45分，”她报出坐标时，喉间泛起铁锈味，“这片藤蔓的生长轨迹完全不符合植物向光性——你看这里。”
平板上突然弹出的三维建模图里，数以万计的气生根正沿着看不见的轨迹攀爬。萧凡举着军用罗盘绕树奔走，铜针在刻度盘上疯狂打转，尾端系着的红绳被藤蔓分泌的黏液粘住：“是洛书九宫！正北方的黄葛藤在往西南坤位缠，东北艮位的亚马逊王莲居然在逆着水流向中宫生长。”
张三昊指尖掐着七十二候诀，拇指停在“大暑”刻度时，整片雨林突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的昏沉，而是藤蔓的叶片集体翻转，露出灰白色的背面，像无数只合拢的眼睑。他腰间的初授箓玉佩骤然发烫，那是龙虎山长老会去年赐下的法器，此刻正透过皮肤灼刺着丹田——这种感觉只在遭遇上古阵法时才会出现。
“小心脚下！”林晚秋的尖叫混着草木断裂声炸响。张三昊低头，发现自己踩着的气生根正在硬化，原本柔韧的藤蔓表皮浮现出鳞片般的纹路，顺着脚踝向上蔓延。他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真炁，指尖在裤腿上快速画下“破秽符”，青烟腾起的瞬间，藤蔓如触电般缩回，在地面留下蛇信状的焦痕。
“是羽蛇神的图腾感应，”萧凡甩着被藤蔓抽红的胳膊退回来，迷彩服袖口沾着淡金色的汁液，“玛雅人认为奎兹尔科亚特尔（羽蛇神）会以藤蔓为躯巡视雨林，这些黏液里有生物碱，能模拟蛇类的信息素。”他突然指向战术平板，“热成像显示中宫位置有个恒温区，37.2摄氏度，和人体体温几乎一致。”
无人机穿透藤蔓缝隙俯冲时，林晚秋突然按住操纵杆：“等等！看气生根的生长节点——”她将画面放大二十倍，那些缠绕的藤蔓在红外线下显露出清晰的数字：“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是标准的洛书九宫布局！”
张三昊突然想起师父闭关前留下的手札。那本泛黄的线装书上画着类似的图案，旁边批注着《周易参同契》的句子：“坎离匡廓，运毂正轴”。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青铜罗盘，盘面天池里的水银珠突然炸开，在刻度盘上凝结成九个光点，与雨林中的藤蔓阵完美对应。
“生物电信号，”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发现的兴奋，她摘下颈间的神经传感器贴在藤蔓上，平板电脑立刻跳出血红色的波形图，“这些藤蔓通过地下菌丝网络传递电信号，频率稳定在50赫兹，正好是人类大脑的a波范围。它们在模仿神经系统！”
萧凡突然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剑身在日光下泛着淡青色：“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张哥，你还记得茅山萧凡道长教的‘七星定位法’吗？”他剑尖点向空中，“洛书九宫对应北斗九星，现在缺的是天枢位的那颗星。”
张三昊的目光落在战术平板的东南角。那里的藤蔓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热成像显示其内部包裹着某种金属物。他从背包里取出特制的朱砂笔，蘸了些林晚秋准备的生物导电液，在无人机机身上画下三道符：“巽为风，为长女，其色青——给我把镜头对准东南角的螺旋藤，用AR模式叠加二十八宿图。”
无人机嗡鸣着转向的瞬间，整片雨林突然刮起旋转风。藤蔓像被无形的手拨动，顺着风向组成巨大的蛇形图腾，叶片的灰白色背面在阳光下闪烁，仿佛鳞片反射的寒光。林晚秋的尖叫被风声撕碎：“它们在重组阵法！快让无人机升高——”
张三昊却盯着平板上的AR叠加图。二十八宿中的“角宿”与东南角的螺旋藤完美重合，而角宿在东方七宿中对应着龙角——《山海经·大荒北经》里说，烛龙“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这不正是眼前藤蔓阵的写照吗？
“反着来，”他突然按住林晚秋的手，将无人机的飞行轨迹调成逆时针，“烛龙衔烛照亮幽冥，所以它的左眼是日，右眼是月。现在藤蔓在模仿它的呼吸，我们要在它‘闭眼’的瞬间切入。”
萧凡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个巴掌大的青铜铃铛：“这是在墨西哥城古玩市场淘的，摊主说是玛雅祭司用的‘唤雨铃’。”他摇晃铃铛的瞬间，藤蔓的搏动频率突然与铃声同步，原本狂乱的红外波纹变得规律起来。
“就是现在！”张三昊将桃木剑抛给萧凡，自己则掏出三张黄符。无人机的AR镜头里，螺旋藤内部的金属物正发出微弱的金光，符纸上的朱砂在生物电的作用下微微发亮。他咬破指尖在符头处点下血印，口中念诵的却不是常见的驱邪咒，而是林晚秋教他的物理公式：“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这是他们三个月前定下的战术。面对融合了异域文明的阵法，纯粹的道术或科学都难以奏效。就像此刻，当张三昊念出能量守恒定律时，黄符上的朱砂开始沿着生物电轨迹流动，在空气中勾勒出半透明的电路图案——这是林晚秋根据神经科学设计的“生物电符箓”，能通过植物的电信号引导能量走向。
萧凡踩着禹步绕树奔跑，桃木剑在藤蔓间划出青色光轨。他每踏出一步，地面就会浮现一个金色的星点，九个星点连成北斗九星的形状时，东南角的螺旋藤突然剧烈震颤。无人机趁机俯冲，热成像镜头穿透藤蔓缝隙，拍到了令所有人屏息的画面：
那是一块半米高的石碑，表面刻着羽蛇神的浮雕——蛇身缠绕着北斗七星，而蛇头的位置，却刻着一张中国人的脸。更惊人的是石碑背面，布满了类似甲骨文的刻痕，其中几个字被藤蔓的汁液浸润得格外清晰：“天枢”、“烛龙”、“永乐十三年”。
“是郑和船队！”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插画——那幅标注着“坤舆万国全图”的羊皮纸上，亚马逊流域画着一条衔烛的蛇，旁边写着“与玛雅术士会于此”。
张三昊的玉佩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重组为一道光门。他看见光门里站着个穿道袍的身影，正用朱砂笔在石碑上刻画，而旁边的玛雅祭司举着翡翠匕首，将蛇血滴在碑文上。两个不同文明的符号在血液中交融，最终凝结成“天枢”二字。
“破阵！”他暴喝着将三张生物电符箓拍向地面。符箓接触藤蔓的瞬间，整片雨林的红外波纹突然逆转，原本向中宫汇聚的能量开始逆流。萧凡的桃木剑刺入螺旋藤最密集处，墨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星图的形状。
林晚秋突然操作无人机向光门飞去：“快扫描石碑！那些刻痕是星轨坐标——”话音未落，藤蔓阵突然剧烈收缩，无数气生根如利箭般射向无人机。张三昊甩出最后一张符，这张符上画的不是咒文，而是林晚秋设计的二维码，扫描后浮现出一行字：“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符箓在接触藤蔓的瞬间炸开，AR投影突然覆盖整片雨林。张三昊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在藤蔓间穿梭——有穿道袍的中国人，有戴羽毛冠的玛雅祭司，他们的手按在同一块石碑上，口中念诵着不同的咒语，却在同一频率上共振。
“共生机制！”林晚秋的声音穿透时空，“他们不是在对抗，是在合作——用洛书九宫稳定地脉，用羽蛇神图腾引导星力！”
当无人机的镜头最后一次扫过石碑时，张三昊看清了蛇头那张脸的眼睛——左眼刻着太阳，右眼刻着月亮，与《山海经》里烛龙的描述分毫不差。而在石碑底座，一道新鲜的爪痕覆盖了古老的刻痕，那痕迹与幽冥阁护法的法器纹路如出一辙。
藤蔓阵消散时，他们在石碑背面发现了半块青铜符牌。符牌上的“天枢”二字正散发着微光，与张三昊之前收集的“天玑”符产生共鸣。林晚秋突然指着符牌边缘的刻度：“这是经纬度！北纬30度，东经117度——好像是……鄱阳湖？”
萧凡正在包扎被藤蔓划伤的手臂，闻言突然抬头：“那是净明道的发源地！我师父说过，净明道的‘忠孝成仙’咒能克制幽冥阁的阴邪术法。”
张三昊将符牌收入特制的合金盒，玉佩的碎片还在掌心发烫。他想起师父手札里的最后一句话：“道无南北，术无中西，唯在人心。”雨林深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鸣，热成像镜头里，那些退去的藤蔓正在地面组成新的图案——一个指向北方的箭头，与罗盘上龙虎山的方向完全一致。
林晚秋突然轻呼一声，她放大无人机传回的最后一帧画面：石碑上的玛雅祭司浮雕手里，握着一块刻着“宋帝王”字样的青铜令牌，与幽冥阁十殿阎罗护法的信物一模一样。
“他们早就来过了。”张三昊握紧桃木剑，发现剑身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金色的藤蔓，“看来破阵篇的下一站，得去会会净明道的道友了。”
雨林的暮色中，无人机的残骸正在分解。那些具有生物电的藤蔓正将金属碎片转化为养分，在地面培育出一朵从未见过的花——花瓣呈现出完美的九宫形状，花心的露珠里，倒映着北斗七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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