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焰月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玄策的脸庞轮廓，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梦境。二十年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细纹，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重新焕发的光彩。
\"你瘦了。\"她轻声道，手指触到他凸出的颧骨。
玄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但我的心跳从未如此有力。\"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正常说话。
火山口边缘的岩石仍带着夜间的凉意。焰月注意到玄策裸露的手臂上，有细密的黑色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游走。她伸手触碰，那些纹路立刻收缩，沉入皮下。
\"它们还在你体内。\"她皱起眉头。
玄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表情复杂。\"被转化的黑暗能量...我暂时无法完全控制。\"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但至少它们不再控制我。\"
远处传来鸟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玄策突然警觉地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这是什么声音？\"
焰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云雀。你太久没听到了吧？\"
玄策的表情松弛下来，眼中浮现出孩童般的好奇。\"二十年...\"他轻声重复，\"我几乎忘记了鸟是怎么叫的。\"
焰月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来吧，我带你看看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玄策迟疑了一瞬才握住她的手。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还不习惯自由行动的身体。当他们沿着山路下行时，焰月发现他时不时会停下，盯着路边的野花或飞过的蝴蝶出神。
\"午夜神殿...\"玄策在一处小溪边驻足，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我以为会永远被困在那里。\"
焰月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但我找到了你。\"溪水中的倒影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水波荡漾间，她看到玄策的影子突然扭曲了一瞬，仿佛有黑雾从他体内渗出，但眨眼间又恢复正常。
一阵寒意掠过焰月的脊背。她假装没看见，拉起玄策的手继续前行。\"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小镇的变化令玄策震惊。曾经泥泞的小路变成了平整的石板街，路边亮着魔法驱动的街灯——这在二十年前还是稀罕物。
\"这...难以置信。\"玄策站在一家茶馆前，盯着橱窗里展示的自动泡茶机，\"我到底错过了多少？\"
焰月笑着拉他进门。\"慢慢来，我会一件件告诉你。\"
他们在角落的座位坐下。焰月点了一壶茉莉花茶，玄策笨拙地学着使用新式茶具，几次差点打翻杯子。焰月正要帮他，邻桌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惊叫声。
\"妈妈！那个叔叔的眼睛变黑了！\"
茶馆顿时安静下来。焰月猛地转头，看到玄策的双眼确实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墨。他的手指紧扣桌沿，木质桌面在他手下冒出丝丝黑烟。
\"玄策？\"焰月轻声呼唤，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像是从梦中惊醒，玄策眨了眨眼，黑色迅速褪去。他慌乱地看向四周，发现整个茶馆的人都在盯着他们。
\"抱歉，我...\"他站起身，撞翻了椅子，\"我需要空气。\"
焰月丢下几枚硬币，匆匆追了出去。她在巷子里找到了扶着墙喘息的玄策。他背上凸起的黑色纹路如同活蛇般蠕动，透过薄薄的衣衫清晰可见。
\"它...压制不住了。\"玄策痛苦地蜷缩身体，\"焰月，离我远点。\"
焰月不顾他的警告，上前紧紧抱住他。\"看着我，\"她捧住他的脸，\"还记得神殿里我说的话吗？黑暗与火焰不能共存，除非被更高层次的力量统合。\"
玄策的呼吸逐渐平稳，黑色纹路慢慢平息。他疲惫地靠在她肩上。\"我以为出来后就能恢复正常...\"
\"我们会有办法的。\"焰月抚摸着他的头发，\"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们在镇郊租了一间小屋。夜幕降临后，焰月发现玄策站在窗前，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月光下，他的影子比正常人浓厚许多，边缘处像墨水般晕染开来。
\"睡吧，\"她走到他身边，\"明天会更好。\"
玄策摇摇头。\"我不敢睡。梦里...我总是回到那个神殿，锁链重新缠上我的身体。\"他转向焰月，眼中闪过恐惧，\"更可怕的是，有时在梦里，我伤害了你。\"
焰月握住他的手，感到一阵冰凉。\"那只是梦。\"
\"但愿如此。\"玄策苦笑。
半夜，焰月被一阵低沉的呻吟惊醒。她睁开眼，看到玄策在床上痛苦地扭动，黑雾从他七窍中渗出，在头顶形成一片乌云般的阴影。更可怕的是，那些黑雾正试图向她的方向蔓延。
\"玄策！醒醒！\"焰月摇晃他的肩膀，同时释放出一圈火焰屏障保护自己。
玄策猛然惊醒，黑雾瞬间缩回体内。他大口喘着气，惊恐地看着焰月周围的火焰。\"我差点...天啊...\"他捂住脸，\"这太危险了，你应该离开我。\"
焰月熄灭火焰，坚决地摇头。\"我不会放弃你第二次。\"
接下来的几天，玄策的状态时好时坏。白天他几乎与常人无异，努力学习适应新世界；夜晚却常常被噩梦困扰，黑暗能量不受控制地外泄。焰月发现，每当他们亲密接触时，玄策体内的能量会变得异常活跃，既像是渴望接近她的火焰，又像是想要吞噬它。
\"我们需要帮助。\"第七天早晨，焰月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下定决心道，\"镇上有个老法师，也许他能...\"
\"不！\"玄策突然激动地打断她，\"不能让人知道我体内有黑暗能量。你会被牵连的。\"
焰月正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她警觉地望向玄策，后者已经摆出防御姿势，眼中闪过一丝黑芒。
\"谁？\"焰月问道，同时悄悄凝聚魔力准备防御。
\"一个过路的占卜师，女士。\"门外传来沙哑的女声，\"我看到你们屋子上空盘旋着黑鸦般的命云。\"
焰月与玄策交换了一个眼神。玄策无声地摇头，但焰月已经走向门口。\"等等，\"他压低声音，\"可能是神殿的追兵。\"
焰月拉开门缝。门外站着一个驼背老妇人，披着缀满星星图案的斗篷，右手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乳白色。
\"盲人？\"焰月疑惑地问。
老妇人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用寻常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我能看得一清楚。\"她转向玄策确切的位置，尽管他站在焰月身后三米处，\"比如你身上的午夜气息，年轻人。\"
玄策瞬间绷紧身体。\"你是谁？\"
\"我说了，一个占卜师。\"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水晶球，\"可以进来吗？我想我们有个共同的问题要解决。\"
焰月犹豫片刻，侧身让她进屋。老妇人一进门，水晶球就亮起诡异的紫光，映照出玄策身上游走的黑色纹路。
\"啊，比我想象的严重。\"老妇人摸着水晶球表面，\"被转化的黑暗能量正在寻找新的宿主。\"
焰月关上门，警惕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有力，\"午夜神殿的锁链虽然被焰月小姐的爱融化了，但它们本质上只是改变了形态。现在它们寄生在这位年轻人体内，并试图通过他触及另一个强大的灵魂——也就是你，焰月小姐。\"
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所以那些噩梦...\"
\"是预兆。\"老妇人点头，\"黑暗能量渴望完整，它想通过你们两人的结合达到某种...进化。\"
焰月感到一阵恶寒。\"有办法清除它吗？\"
老妇人的手指在水晶球上划过，球体内浮现出一座雪山的影像。\"永恒之泉，\"她说，\"传说中能净化一切黑暗的圣地。但路途险恶，而且...\"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玄策，\"越接近目的地，他体内的黑暗会反抗得越激烈。\"玄策突然冷笑一声。\"这出戏演得不错。但午夜神殿的使者什么时候开始扮占卜师了？\"他手中凝聚出一把黑色短剑，\"焰月，退后。\"
老妇人不慌不忙地掀起斗篷一角，露出锁骨处一个月牙形印记——与焰月额头的月影印记一模一样。\"我不是敌人，玄策。恰恰相反，我是来帮你们对抗真正的威胁。\"
焰月倒吸一口气。\"你是...月影守护者？\"
\"曾经是。\"老妇人放下斗篷，\"直到我选择帮助人类对抗午夜神殿，被剥夺了大部分力量。\"她转向玄策，\"你体内的能量每时每刻都在增长，年轻人。如果不加以控制，最多一个月，它将再次掌控你。\"
玄策的短剑消失了，他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我...感觉到了。就像潮水一样，每天涨得更高。\"
焰月走到他身边，坚定地握住他的手。\"那我们就去找永恒之泉。\"
老妇人站起身，留下一个皮质卷轴在桌上。\"地图和注意事项都在这里。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她走向门口，突然回头，\"还有最后一件事——在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让他体内的黑暗接触月影印记。那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门关上后，焰月立刻展开卷轴。玄策站在她身后阅读，呼吸喷在她颈间，异常冰冷。
\"需要穿越幽灵沼泽和哭泣峡谷...\"焰月喃喃道，\"至少两个月的路程。\"
玄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你不能去。\"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陌生，\"太危险了。\"
焰月转身面对他，看到他的眼睛又开始变黑。\"玄策，控制住它。我们一起...\"
\"不！\"玄策怒吼，房间里的物品开始震动，\"你根本不明白！在梦里，我看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推开焰月，痛苦地抱住头，\"我撕裂了你的身体，焰月！就在我们最亲密的时刻，黑暗能量吞噬了你的火焰！\"
焰月震惊地看着他。玄策跌坐在地上，黑色泪滴从眼角滑落，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那只是梦...\"她试图安慰他。
\"是未来的预兆。\"玄策抬起头，眼中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绝望的神色，\"老妇人的警告...黑暗能量想要通过我们结合。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
焰月跪下来与他平视。\"还记得在神殿里我对你说的话吗？'我绝不会再失去你。'无论多危险，我们一起面对。\"她轻轻吻了他的额头，\"现在，收拾行装吧。明天一早出发。\"
那天夜里，焰月醒来发现玄策不在床上。她在书桌前找到了他，借着月光写些什么。当她靠近时，玄策慌忙合上本子，但焰月已经瞥见了开头：\"如果我有失控的迹象...\"
\"在写什么？\"她柔声问。
玄策犹豫片刻，翻开本子给她看。上面详细记录了他观察到的黑暗能量活动规律，以及一系列\"如果...那么...\"的应对方案。最后一条写着：\"如果我完全失控，立即杀死我，不要犹豫。\"
焰月合上本子，双手颤抖。\"不会有那一天。\"
玄策握住她的手。\"但如果有，答应我你会保护好自己。\"
焰月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预示着不祥的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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