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周仙朝。
凉州。
曾经的大景十三州之一，如今的信仰神国。
数千万计修士，依旧黑压压地跪伏在高台之下，对着苍穹之上那道正在证就无上圣位的仙影，进行着最虔诚的祷告。
一道道精纯的白色信仰烟气从他们头顶升腾，汇聚成贯通天地的光柱，源源不绝地灌入仙界，成为姜仙窃取道果的资粮。
整个神国都笼罩在一片狂热而又庄严的氛围之中。
就在此时，一道无形无质的黑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仙城外围的守护法阵，融入了这片浩瀚的信仰海洋。
摩罗的身影并未显现。
他化身万千，化作了亿万道微不可查的魔念，顺着那信仰的洪流，精准地潜入了每一个正在祷告的生灵心底。
一名刚刚弃武从仙的宗师武者，正五体投地，口中念念有词。
他感念姜仙的恩德，脑海中幻想着筑基、金丹，乃至长生不死的未来。
突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底滋生。
“仙法虽好，却需卑微祈求……”
“我苦修武道四十载，一拳一脚，皆是自身血汗，何曾向谁低头？”
这念头一出，他浑身一震，祷告的声音不由得停顿了一瞬。
他猛地摇头，试图将这“大不敬”的念头甩出脑海。
可那念头却生了根，疯狂滋长。
“方才那猴影，吞噬火德，何等霸道！何等威势！几乎就要证道成圣！”
“那不就是武道走到极致的模样吗？”
“原来武道，并非末路，亦可通天！亦可成圣！”
“我……为何要放弃自己的道，去拾人牙慧，去修这需要摇尾乞怜才能得到的仙法？”
轰！
这个念头，宛如一道惊雷，在他神魂深处炸响。
他跪伏的身躯微微颤抖，那原本虔诚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迷茫与挣扎。
他头顶那道笔直冲霄的信仰烟气，在这一刻，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甚至变得稀薄了几分。
同样的一幕，正在白玉京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一名刚凝聚出仙根的青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魔念悄然而至。
“求来的长生，还是自己的吗？”
“若有朝一日，上仙收回仙法，你还剩下什么？”
“而武道，力量只属于自己！谁也夺不走！”
一名曾是军中悍将的修士，正为自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狂喜。
心底的魔音幽幽响起。
“你曾统领万军，令行禁止，何等威风。如今却要跪在这里，像条狗一样祈求神只的垂怜？”
“你甘心吗？”
一个。
十个。
百个。
万个！
越来越多的人，祷告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他们脸上的狂热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怀疑、是不甘、是动摇。
人心，是最经不起撩拨的东西。
姜仙用“长生”的诱饵，暂时压制了他们身为武者的骄傲与本心。
而摩罗，则用“武道亦可成圣”的可能，以及对“卑微祈求”的羞辱，将这份被压抑的本心，彻底点燃！
“轰！”
原本纯粹浩瀚的信仰洪流，开始变得驳杂、混乱。
那冲天而起的白色光柱，其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甚至在剧烈地闪烁，一副随时可能崩塌的模样。
“嗯？”
高台之上，身披玄色王袍的姬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那股流经他身躯，与仙朝国运相连的信仰之力，突然间变得滞涩、冰冷，甚至带着一股让他心惊肉跳的抗拒之意。
他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扫向下方黑压压的人海。
只一眼，他便勃然变色！
他看到了，那无数张脸上，不再是统一的虔诚，而是布满了挣扎、怀疑、甚至是……怨怼！
“邪魔外道！”
“尔等要做什么？！竟敢在吾主证道的关键时刻，心生杂念！”
姬烨身后的一众仙界嫡系修士，也纷纷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杀机，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些神情有异的修士。
“此乃心魔入侵！是邪魔在蛊惑人心！”
一名追随姜仙万古岁月的老修士厉声喝道，声音蕴含法力，震得人心神发颤。
“吾主慈悲，赐尔等长生大道，尔等竟不知感恩，反生二心？！”
“这是对上仙的亵渎！是万死难辞其咎的大罪！”
姬烨胸膛剧烈起伏，一股被背叛的怒火直冲天灵。
他体内那属于姜仙赐予的仙力疯狂涌动，一股威严霸道的气息轰然散开，压向全场。
“所有人！凝神静气，摒除杂念！”
“随我一同祷告，恭迎吾主，成就无上圣位！”
“若有谁再敢心怀鬼胎，动摇仙心，休怪本王……以雷霆手段，净化尔等神魂！”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然而，这一次，他的威吓，效果却大打折扣。
那些被引动了心魔的修士，在听到“净化”二字时，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心底那股不甘与愤怒，被彻底点燃。
净化？
又是净化！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与那些残暴的鬼物，又有什么分别？
修武道，信的是自己！
修仙道，却要将身家性命，乃至思想意志，全都交予他人之手！
越来越多的人，缓缓地，从五体投地的姿态，抬起了头。
他们停止了祷告，只是用一种复杂而又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高台上的姬烨，注视着苍穹之上那道神圣威严的仙影。
无声的抗议，才是最致命的毒药。
……
九天之上，仙界幻景。
姜仙负手而立，周身仙音浩荡，气象万千。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唯愿仙道成，吾自日兴隆......”
那浩瀚的圣人本源，随着玄女呢喃之音，正化作紫色的法则洪流，源源不断地融入他的玄仙道体，他的气息，每一息都在发生着质的跃迁。
对于凡间信仰洪流的变化，他并非毫无察觉。
他能感到，那纯净的信仰之力中，多出了一丝丝不和谐的“杂音”。
但他并未在意。
他正处于窃取道果，与三界法则合一的最关键时刻，不容分心。
更何况，在他眼中，凡人不过是提供资粮的蝼蚁。
蝼蚁的些许骚动，岂能撼动苍天？
待他功成，登临圣位，一念之间，便可重塑人心，再造信仰。
……
与此同时。
人间另一端，大景皇朝。
一道星光自天而降，瞬间没入皇城之巅。
姬明月的身影显现，她身上的星辰神袍光芒流转，凤眸之中倒映着整片疆域的璀璨星图。
“卢生！”
她声音清冷，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皇者威严。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玄衣高冠，正是钦天监监正，卢生。
“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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