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公寓中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
寒江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冰冷的水珠从她的睫毛滑落。
她有些怔然。
随着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她的额头、鼻尖，浸湿了她的发丝和衣角，她抬头看向天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黑原广场。
下雨了。
这是她在黑原除副本外遇到的第一场雨，似乎与现实世界也没什么两样。
雨坠如线，在干热的大地溅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来。
周围的人来去匆匆，在雨幕里模糊成五颜六色的油画，谁也没有在意一个莫名其妙停在雨中的玩家。
寒江抹了把脸，将眼睫毛上的水珠甩干净，她的系统空间里没有伞，此时只能冒雨回寓乐园。
但就在踏出第一步时，头上的雨突然停了。抬起头，看见黑色的伞骨。
“在想什么？”
徐慎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刚刚完全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寒江看着眼前的青年——一个副本不见，竟然无端地生出些许陌生来，目光从青年锋利的眉眼流转到挺拔的鼻梁，在殷红的唇上停了一下，又转回他那双眼睛里。
他穿着和寒江同款的外套，不过是男款，看起来有几分休闲的男大感，头发有点湿润，看来也多多少少淋了点雨。因为才出副本，眼中的疏淡之色还没有完全收敛。
寒江漫无目的地想，如果她没有和他一起长大，大概会觉得这家伙是个很难亲近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他们两人之间，徐慎向来是秘密更多的那一个。
“我在想……”
寒江开了口，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在徐慎出现之后就放空了，她定了定神，说出了出副本之前就很在意的一件事情。
“方照……就是2023年2号房的那个玩家，在副本通关的前几分钟被处决了。”
徐慎想到过这个可能，他将伞往寒江那边倾斜了一点，分析道：“也许是因为杨涛的死打乱了原本的死亡顺序。”
“在8号公寓里，同房号的两个玩家，生死是关联的。”
“嗯。”寒江也猜到了这一点。
两人在人流中慢慢地往前，到了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穿行的车辆。
察觉到寒江心不在焉的回答，徐慎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
“你很在意他。”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说不上在意吧，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寒江环视一周，发现周围的人群站得都十分分散，大概是有雨伞隔开距离的原因，也因为黑原玩家多多少少都有着警惕性。
她思索再三，小声和徐慎说了方照在副本中的种种怪异举动。
每当她闭上眼，就会回忆起方照在走廊里看她的眼神，那眼神怎么说呢，让她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而她甚至看不懂方照的立场。
他知道李彦丧失了异能，也知道秋雪的诅咒是他人转移过去的，那么，其他的事情他是否也知道？比如她为秋雪拔除诅咒的真相，又比如寓乐园跟神察所的关系。
这些信息又同步给了分解教多少？
虽然对方已经承认了跟分解教有关系，言辞之间却透露出对分解教的不屑，还有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可以属于你。”
寒江从未将这句话往暧昧的方向想去，她只是冷静地觉得，这句话所代表的分量太重了，那么与之相对的，方照想从她身上取得的东西也一定非同小可。
她细数自己身上现在出现的异常，只有一个入幻的异能可能会引起方照的兴趣。
徐慎听完寒江的描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你确定他就叫方照吗？还是说只是副本中的名字？”
“应该只是副本中的名字。”寒江想起方照对房东的自我介绍，所说的名字也是方照，房东也没有起疑。
“如果他对你的消息灵通到这个程度，我倒是知道一个可能的人选。”
绿灯亮了。
徐慎牵着心事重重的寒江往前走，避开路上的水洼与莽撞的行人，声音轻轻地从前面传过来。
“一个十分特殊的人，晏扶光。”
寒江却摇了摇头。
“没有意义了。”
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副本里。
明明有这样厉害的异能，却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轻易地死去，寒江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
“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闻言，寒江不自觉的摸上上衣口袋。
在副本里，方照曾经给了她一张白蝴蝶变成的名片，当时就放在这个位置。
但她现在去寻找，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徐慎扫了一眼口袋的位置，微微皱眉，见寒江没有找到那人留下的东西，猜测道：“大概是道具。”
“部分消耗类道具会随着绑定玩家的死亡而消失。”
“可惜……”可惜当时没能看上一眼上面的内容。
寒江正想着，却被迎面走来的同样撑着伞的行人撞了半边肩膀，多亏徐慎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才避免了摔倒。
“怎么样，还好吗？”
寒江被撞后就陷入了呆呆的状态，徐慎不免担心地和她对视，望了一眼行人消失的方向。
那人撞完寒江后就融入了人流，像一滴水进入了大海，找不出半点特别的地方来。
寒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把她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唤醒了，眼前的模糊尽数散开，在那么一瞬间，她的五感提升到极致，甚至能够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说话声。
那个撞她的人，雨伞压得很低，伞檐不断有珠串儿般的雨滴落下来，她只能在雨幕中看见那人从伞下露出的半边下巴，和对方唇边扬起的，熟悉的弧度。
“来——找——我——”
清冽的声音如同一阵虚无缥缈的雾气，在寒江的耳边轻易地散去。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按着上衣口袋的指尖下的触感变得不一样了。
她动作缓慢地打开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片。
……方照。
徐慎安静地看着她从头到尾的动作，倏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只见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个静止不动的，撑着白伞的修长身影格外显眼。
他似乎正等着徐慎向他投去目光，缓缓抬伞，对徐慎挥了挥手。
像是在绅士地问好。
在寒江打开卡片的下一秒，那个身影如影子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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