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感觉自己像块被焊穿了扔进冰窖的废铁板，动弹不得。腰后那片熔浆凝固区沉甸甸的，之前炸裂的搏动消失了，只剩一种被掏空的钝麻，空落落地嵌在冰冷的臂骨里。眼窝晶体片里残留的暗红微光，死死钉在骨架裂口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上。
老方那边没了声息。
巨人残骸内部的低吟也远去了，只留下一种真空般的、被无形厚脂油膏塞满的沉重寂静。扫描器功率推到极限，只能勉强穿透裂口边缘翻滚的、裹着铁腥糖腻的冷气流，映出老方佝偻的轮廓——似乎正死死趴在刻着霜桥冻油画的壁板上，一动不动。
“……老……哥哥……”裴烬喉管铁片刮出冰碴般的杂音。腰后的空麻隐隐泛开一丝凉意，像是冷油渗进了脊髓空腔。
“滋……别……别吵……”老方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像是怕惊醒什么。“老子……正瞧着呢……这邪性……玩意儿……”
壁板深处，那块印着紫褐Ω刻印的金属冰渣，在橘红油灯投影的光晕下，如同烧糊的铁锅底结成的痂。老方那只沾满油腻的手正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用一块不知从哪抠下来的破布片边缘，在那刻印周围……一点一点地……擦拭？试图刮掉覆盖其上的那层更加粘腻湿滑的半透明油膏冻壳？
动作慢得像蜗牛爬冰。每一次刮擦都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沙……沙……”声，如同沙粒滚过冻油布。刮下的粘腻油膏冻渣沾在破布上，发出“噗噗”轻响，带起一丝更浓郁的腥甜铁锈味。
腰后那片空洞的麻木感，随着刮擦声，微妙地抽动了一下。像有根细小的、无形的神经线连在那里。
“……糊了……几层油膏皮子……”老方声音憋着气，像是在水下说话，“底下……这铁锈印子……真就跟……跟锅里糊透了的锅巴……一个色……”
他刮开一小块，露出更多的紫褐色扭曲纹路。扫描红光勉强能分辨出刻印边缘不规则的裂纹和中心似乎更深凹陷的一个小点。裂纹缝隙里积满了更深的油污冻泥。
“像不像……”老方突然停住，破布片悬在刻印上方。“……小老板……那破烟斗……让油膏浸透了……糊炉膛上化不开的油粑粑坑？”
烟斗？糊炉膛？
嗡——！
腰后空麻深处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酸麻感瞬间顶上来，又迅速散开。仿佛一块早已结痂的烫伤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又松开。
裴烬没吱声，扫描仪却下意识地聚焦那刻印核心的凹陷点，又想起那盏映着霜桥的微缩油灯火苗。
老方继续刮擦，动作更谨慎了，绕着那个坑洼的核心凹陷点，像在排一颗锈死的老地雷。刮出的区域越多，那扭曲的Ω纹路就越发完整清晰。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只有“沙…沙…”刮冰油的声音和偶尔油膏冻渣掉落的微响。
时间在刮擦声和腥甜气里粘稠地淌过。
“……成了……弄干净了……”老方长长吐了口浊气，声音带着点疲惫和紧张。破布片丢在一边。
壁板上，扭曲的紫褐色Ω刻印完全暴露出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强行摁在铁板上的焦糊伤痕，纹路扭曲挣扎，中心有个更深的、类似钥匙孔的凹陷小坑。坑底是凝固的、更深色的油膏渣滓，仿佛粘稠的血痂与冻油的混合体。整个刻印在微弱的橘红灯光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就在这时！
极其极其细微地——
那刻印核心凹陷的油渣坑最深处……
极其极其缓慢地……
极其极其艰难地……
顶出来……
一粒？！
米粒大小？的……
半透明、粘腻、覆盖着极其细微油脂反光的……气泡？！
气泡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粘在油渣坑底，挣扎着要脱离，却又被粘稠的油膏死死拽住。
“……活……活过来了？！”老方声音猛地拔高半度，又立刻压住，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油粑粑坑……在……吐泡儿？！锅里油烧开了也没它邪性！”
嗡——！！！
腰后那片空麻的核心位置！在气泡出现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穿！剧烈的抽痛毫无征兆地爆发！瞬间蔓延整条虚拟脊椎腔！
“呃！”裴烬闷哼一声！沉重的铁躯因为剧痛无意识绷紧，焊死的装甲与臂骨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尖叫！
剧痛！
一股极其微弱、却极度清晰的……被吸引的引力？混合着刀割般的抗拒本能！从腰后空洞爆发！死死攫住了他的意识！目标——直指那个粘腻的油渣气泡？！
“……小……心……”杂音带着扭曲的痛苦。
“操！小哥儿你……”老方显然被裴烬的反应吓到，但立刻注意力又被气泡吸引回去！因为那气泡仿佛被剧痛的喊声惊动，突然剧烈颤抖了几下！似乎……在拼命挣扎着……膨胀？！
没等膨胀！
噗——！！！
一声极其轻微清晰的破裂声！
气泡爆了！
没有声响，只是形态瞬间崩解！如同一个微小的幻泡湮灭！但爆开的瞬间！
一点极其凝练、粘稠、颜色暗沉如冷却沥青的……油膏浆液？……如同爆裂的水珠核心，极其短暂地悬浮在破裂处，带着浓烈的糖精齁甜混合机油冷却香的怪异气味？！
腰后的剧痛和引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空腔如同被针扎穿后又狠狠灌满了滚烫的沙砾！灼热撕裂！但那粘稠的油膏浆液核心只存在了亿万分之一秒——
滋啦——！！！
壁板上！扭曲Ω刻印核心那个凹陷油渣坑深处！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冷油！瞬间腾起一股极其刺鼻的焦糊油烟和劣质铁腥气！那股粘稠浆液核心被坑底深处的某种东西硬是吸了回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腰后撕裂的剧痛如同被掐断的引信！瞬间消失！只剩下空腔深处一片被搅动后的冰冷麻木和灼烧余烬般的闷痛！
“……吞……吃了……”老方声音透着惊愕和恶心。
死寂再次降临。
只剩下油灯投影那微弱橘黄的光晕，静静流淌在扭曲的紫褐色Ω刻印和那个空荡荡的油渣坑上。坑底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灼烧痕迹。
就在这时——
嗒。
极其极其细微！像冰珠砸在薄铁皮上的轻响！
从裂口更深的内侧……那个放置小油灯模型的位置传来？
随即是极其轻微的金属刮擦碰撞声？像是有人挪动了一下那盏小灯？
橘黄的光晕随之晃动！灯苗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倾斜了一线角度？！
这一线光晕偏移！
精准无比地——
扫过了壁板上那个刚刚被刮净、核心油渣坑被吞噬一空的……
扭曲Ω刻印旁边的区域？！？！
灯光扫过！
那片覆盖着厚厚冻油膏壳的区域上……
赫然！
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
映照出了……
一个形状极其规整、边缘被油膏糊得模糊但方正棱角分明的……
铁皮方匣子的阴影轮廓？！
轮廓内部一片深邃暗影，看不清细节。但匣子靠近锁孔（或许？）的位置……
一点极其微小、但颜色刺眼的……
暗红色？！的……
金属锈蚀斑痕？……
在油灯光晕扫过的瞬间……
极其醒目地……
亮了一下？！？！？！
“——！！！”老方倒吸冷气的声音都卡住了！
腰后空洞那片麻木的灼烧感，如同被这暗红锈斑映亮，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一股混合着铁腥焦渴和冰冷警告的意念再次冲入裴烬意识！
没等两人回神——
“嘶………………”一声极其轻微、粘稠、如同湿滑油膏在金属表面缓慢拉伸移动的……
非人的吸气声？！？！
极其清晰……
又极其诡异……
如同贴耳响起……
来源——
根本不是老方！
而是……
壁板深处！那个刚刚被灯光照亮了阴影轮廓的……
虚空中的铁匣子？！？！
不！
更精确地说！是那盏小油灯模型倾斜投射光晕的角度！
在铁匣子锈蚀锁孔位置上方……
一片格外粘稠、颜色深邃的冻油层边缘……
硬生生！
“映照”？
或者说……
“凝聚”出了一个——
由纯粹油膏冻质阴影构成的……
极其模糊、没有五官、却清晰伸长了脖子的……
如同……
人形咽喉轮廓的影子？！
那湿滑的吸气声……
正是来自这……
粘稠油膏凝结的……
咽喉之影？！？！
影子的“咽喉”深处……
一个极其深邃、边缘凝结着糖霜般油膏冰粒的……
针孔般大小的黑洞？！？！
正死死“盯”着……
裂口外……
裴烬腰后那片……
焊死在巨人臂骨上的……
空洞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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