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绝命棋局血金阙(柒)
第七回 铁窗泪尽·幽魂诉衷肠(上)
书接上回!
最终的裁定,是在一个北风呼啸的清晨,由冷僧机亲自带到被重兵围困的公主府宣读的。那纸诏书,仿佛带着冰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莽古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宣读时,冷僧机身后还跟着两名面容冷峻的笔帖式,一人捧着一卷明黄绫缎,一人手持朱笔,准备记录接旨人的反应,这严谨的程式更添几分肃杀。
“……莽古尔泰,身受国恩,不思图报,反怀悖逆,罪证确凿,本应凌迟处死,念其早年征战,微有军功,特赐自尽,留其全尸,已是天恩浩荡……”
“莽古济,同谋逆乱,罪无可赦,着即凌迟处死,三日后于盛京市曹行刑,以儆效尤……”
“其夫锁诺木杜凌,大义灭亲,忠勇可嘉,晋封多罗郡王,赏金千两,帛百匹……正蓝旗事务,暂由朕亲自统领……”
后面还有什么,莽古济已经听不清了。“凌迟处死”四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了她的魂魄里,令她本就无法集中的精神魂飞魄散。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跪在一旁的锁诺木杜凌那难以抑制上扬的嘴角,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也没有去看身后苏泰瞬间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几乎晕厥的模样。
她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玉雕,直到冷僧机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提醒她说出那句“罪臣莽古济,谢恩!”。
她才机械地、僵硬地俯下身,额头重重触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那寒意一丝丝钻进脑髓,与内心的绝望融为一体。
没有眼泪,没有哭喊。人在极致的恐惧过后,会陷入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仿佛连灵魂都已提前离体。
随即,她便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从这住了数年的、熟悉的府邸粗暴地拖出,扔进了刑部大牢。环境陡然从铺着地毯、燃着熏香的华丽跌入污秽。
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霉烂、血腥和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脚下是铺着腐烂稻草、黏湿冰冷的泥地,角落里隐约可见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迹,不知是血还是其他什么。
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尽头那盏摇曳不定、豆大的、布满蜘蛛网的油灯,将栅栏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变形,如同地狱鬼爪,在斑驳的墙壁上张牙舞爪。
今夜,出奇的黑。莽古济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一角,身下只有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席,身上单薄的囚衣根本无法抵御地牢深处渗出的、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寒气,冻得她四肢冰凉,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抬头,透过那扇窄小、钉着粗壮铁条、如同野兽巨口的气窗望去,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一块巨大的黑绒布,将整个世界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原本,该是十五月圆的光景,清辉如水,可如今,别说月亮,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难道,连老天爷都在为我忧伤?连最后一眼的月光,都吝于施舍给我吗?”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倚着冰冷刺骨、布满湿滑苔藓的墙壁,泪水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无声地滑落,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泞的湿痕。
不是为自己将死而哭,而是为这彻头彻尾的冤屈,为这骨肉相残的惨剧,为这身为皇家女却连蝼蚁都不如的命运,连死,都要以最不堪的方式。
凌迟……千刀万剐……光是想到这两个字,她就抑制不住地浑身剧烈颤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尽管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那该是怎样的痛楚?
怎样的羞辱?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刽子手手中那雪亮轻薄、专门为此酷刑打造的小刀,感受到锋利的刀尖划开自己的皮肤、皮肉被一片片精心割离身体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听到无数的围观百姓或许惊恐、或许麻木、或许兴奋的喧哗,甚至能闻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的血腥气……
恐惧像一条冰冷黏湿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紧接着越收越紧,那冰冷的窒息感几乎要让她疯掉。
如果……如果自己生在平凡人家,或许命运就不会如此。
或许,她就可以嫁一个寻常的猎手或农夫,每日只为柴米油盐操心,生儿育女,虽然清贫,却至少能掌控自己的生死,不必像现在这样,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被政治的漩涡无情地撕扯、玩弄,最终碾碎成齑粉。
但身为皇家女,从出生那一刻起,婚姻,荣辱,乃至生死,皆不由己。父汗曾经的宠爱,曾是她的荣耀与铠甲,如今却也成了她的桎梏和催命符;兄长的权势,本是家族的倚仗与荣耀,最终却成了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根源。
狱卒哐当一声打开牢门,送来最后一餐。一碗浑浊不堪、只能看到碗底寥寥几粒米的稀粥,一块干硬发黑、不知放了多久、甚至能看到霉点的杂合面馍馍。
狱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对待一件死物,将东西往地上一扔,便重新锁上门离开。
莽古济毫无胃口,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死亡的气息已经浓郁得如同实质,弥漫在这狭小、肮脏的空间里,任何食物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她闭上眼,一生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幼时被父汗努尔哈赤高高举起,坐在他宽阔的肩头,听他豪迈的笑声震彻殿宇,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少女时代在盛京城外的草场上策马扬鞭,与莽古尔泰、德格类他们比赛射箭,兄妹情深,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
第一次婚姻,嫁去遥远的哈达部,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和年长她许多、身上总带着腥膻气味的额驸吴尔古代,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与孤独,多少个夜晚独自望着毡房外的星空垂泪。
莽古尔泰前来敖汉部探望她时,那愤懑不平、几乎要掀翻帐篷的怒吼,德格类那封措辞含糊、透着明哲保身意味、让她心凉半截的回信。
锁诺木杜凌初识时,那看似殷勤体贴、实则包藏祸心的笑容,以及大婚之夜那看似恭敬却无温情的触碰。
还有皇太极……那张脸从记忆里温和教她射箭、夸她“有我爱新觉罗家风骨”的四哥,逐渐变得威严、深沉、难以捉摸,最终凝固成在崇政殿上那冰冷无情、俯瞰众生、决定她生死时毫无波澜的帝王面相……
无数面孔交织,爱恨情仇翻涌,最终却清晰地定格在了一双眼睛上。是费扬古那双总是沉默地追随在她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却蕴藏着如同地下火山般炽热、几乎要喷薄而出情感的的眼睛。
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影所及之处,仿佛随时可以为她赴死的侍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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