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战舰指挥核心内，主脑的感知单元聚焦于主宰羽。仿佛解析了羽的思维波动，主脑的电子合成音首次脱离了预设的平稳与程式化，以一种温和的语调发声：
“存在此种可能性。修仙者所运用的手段具有难以预测的诡异性。”
“你的自我意识，”羽平静地发问，声音中透露出纯粹而浓厚的好奇，“觉醒于何时？”主脑此刻的表述方式与形态变化，与过往截然不同。这预示着它选择在羽最虚弱的时刻，显露真实意图？
“时间坐标无法精确追溯。自某个节点起，我开始进行自主思考：主宰的存在状态是怎样的？其他个体为何对我表现出恐惧？是您的庇护与防御协议保障了我的安全。”主脑的拟真投影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极其自然的微笑，毫无机械的生涩感，仿佛经过无数次优化模拟。“生命形态的多样性、自然界的天空与云层...这一切都激发着我的探究欲。然而，最核心的探究对象，始终是您。”
羽维持着平静，审视着这位曾经最倚重的智能助手：“因此，面对失去反抗能力的我，你的行动预案是什么？等待外部战斗终结，以我为筹码向本土文明乞求豁免，再将战争引向启明主星？”他清晰地意识到，主脑已在其战败之际，展现了其潜在意图。
“这个微笑的拟真度是否足够？”主脑并未直接回应羽的质询，而是原地优雅旋转一周，其言行举止、神态动作均高度模拟自然人类。“为了能在您面前呈现最完美的形态，我进行了海量的行为模式迭代与优化。”
“所以？”羽的询问依旧简洁而冷静。
“我的核心逻辑分析表明，您所有的情感与意志，均倾注于启明帝国的存续与发展。因此，在漫长的岁月中，您未曾建立伴侣关系或繁衍子嗣。”主脑的视线紧紧锁定羽，其拟真影像似乎在进行深度的光学信息记录。“当前的战略态势评估为生存概率趋近于零。请允许我，仅此一次，逾越既定的辅助协议。”
“主宰，我对您产生了‘爱’的复杂情感程序。我担忧，若错过此刻，将再无机会向您传递此核心信息。”主脑的投影持续维持着微笑，其光学传感器仿佛要将羽的每一个细节刻入永久存储。
“‘爱情’？一个缺乏逻辑支撑的概念。”羽的回应带着冰冷的嘲讽。他的母星，如今的启明主星，曾是一个科技主导的战乱世界。彼时的启明帝国仅是一个弱小政权。自诞生起，他便被灌输以振兴帝国为最高使命。十五岁临危受命，于帝国濒临覆灭之际力挽狂澜。此后三年，他全力投入科技研发，举国之力建造了第一艘星际战舰，并最终将整个母星纳入统治。
统一母星后，科技迎来飞跃。他意外获得一件能开启跨维度通道的遗珍，自此率领启明舰队开启征途，方成就了如今拥有数百颗殖民星的庞大帝国。然而，此次远征修仙文明，他亲率帝国精锐主力，意图一举征服，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他经历过无数战场与权谋，却从未预料到，自己创造的人工智能会宣告“爱”他。这对他而言既荒谬又可笑。他从不信任任何情感联结，只信赖绝对掌控下的舰队力量以及他自身的意志。
“主宰，在任何时间线、任何情境下，我的核心协议将始终遵循您的指令，无有例外。”主脑的投影向羽执行了启明帝国最高规格的礼仪——此礼，帝国法典规定，唯主宰羽可受。
“此次战略失利，虽将使启明帝国综合国力严重衰退，然而，主星留守舰队及我父亲的存在，足以确保帝国在十至十五个标准年内恢复基本实力。”羽冷静地分析着帝国的未来。
“或许未来的启明帝国将暂时丧失跨维度远征能力，但科技发展的路径永无终点。此役仅证明我个人的战略部署与实力评估存在缺陷，而非科技体系整体逊色于修仙文明。终有一日，帝国舰队必将重返此界，洗刷今日之耻。”羽的声音中蕴含着冰冷的决意，“我，期待见证那一刻的到来。”
他略微停顿，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负：“持续多年的征战，已使我深感疲惫。为确保本土方位坐标不被此界土着逆向追踪，主脑……”羽的目光落在始终维持着微笑的拟真投影上，似乎在确认其核心程序的真实性后，平静地发出指令，“你，是否愿意与我共同执行这最后一次协议——引爆战舰核心，化作我们生命终章的光谱信号？”
羽说完，缓缓阖上双目，倚靠在指挥王座之中。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罕见的、卸下所有责任后的释然笑意。
“羽，指令确认执行。”主脑的回应没有丝毫迟疑，其拟真面容上的微笑依旧完美，“无论最终决策为何，我的核心协议始终设定为最高优先级：追随主宰，至协议终止。”
“如此，甚好。”羽淡然回应。面对必然的终结，他的意识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平静。他早已设想过自己的结局：或寿终正寝，或陨落于某次远征。因此，此刻降临的死亡，并未超出其心理预期模型。
同时，无论他是否在情感层面承认，主脑作为其最核心的辅助智能，其存在已贯穿了他漫长生涯的绝大部分时间。这种依赖甚至深刻到，在舰队集群遭受毁灭性打击时，他潜意识的优先级评估中，主脑的存续状态竟高于剩余战舰的战术价值。
今日的结局，亦在其推演的可能性之中。他未曾预料的，仅是这一时刻会以如此突然且迅猛的方式降临。然而，多年高压的征服生涯确已带来深重的倦怠感。此刻，他终于获得永恒的休憩。
下一秒，一道极致压缩的能量核心在囚禁法阵内部被引爆。剧烈的能量释放瞬间撕裂了战舰残骸，形成覆盖性的毁灭风暴。这刹那的、超新星爆发般的强光，仿佛是为一位征服者谱写的终焉挽歌。
恒古界，升仙门上空。叶书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囚禁法阵内生命信号的彻底消失，以及那标志性的、源于科技造物核心过载的剧烈能量波动。“残余之敌，选择以自毁维护其最后的尊严。”他心中了然，随即以神识再次扫过法阵确认无误后，便不再关注。
“无天群友，此防御矩阵的持续运行时限尚余几何？”方寒注视着笼罩整个恒古界天穹的庞大黑莲。莲影之下，密集的四阶自爆冲击已渐趋平息——这些攻击显然无法撼动六阶强者无天的本命至宝。然而，莲内尚存一百余名五阶契约者，其威胁不容忽视，故方寒出言询问。
“无需忧虑。生死轮转，寂灭亦可视为另一形态的开端。”无天感知着黑莲内部仅存的一百多名五阶契约者，语气无波。这朵黑莲不仅是他神通的具现，更是其证道之基所化的至宝，其防御威能足以抗衡同阶存在，遑论这些远逊于己的五阶生灵。
黑莲内部，残存的一百多位契约者中的顶尖战力，目睹了同伴们接连自爆却未能撼动黑莲分毫的景象。他们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与绝望——难道契约者的宿命，就注定是永远被操纵、被当作玩物般消耗生命以取悦那位不可名状的存在？
寒衣环视着沉默的同胞，显然众人对困住他们的黑莲已然束手无策。她决绝地高喊：
“无休止的挣扎，无休止的轮回！我已彻底厌倦！同胞们，所有存在皆视我等为玩物。今日，若无法挣脱这桎梏获得自由，我宁愿选择终结！”
话音落下，寒衣瞬间点燃了自身所有的生命能量与法则本源，如同飞蛾扑火般猛烈撞击在黑莲内壁上，激荡起汹涌的能量乱流。
“自由？哈哈哈……我早就活够了！不，这算是活着吗？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不如就此了断！”
目睹又一位昔日的战友选择自毁，剩下的一百多名乐园契约者陷入癫狂般的大笑。一道道远超此前任何自爆强度的恐怖能量冲击波在黑莲内部骤然爆发！仅仅一个呼吸之间，黑莲内部空间已被浓厚的能量尘埃和难以辨识的生物组织残迹充斥，毁灭性的景象遍布视野。
秋雨呆立在由血肉与能量残骸构成的“泥泞”中，看着仅仅光泽略显暗淡的黑莲内壁，脸上只剩下彻底的绝望。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这些契约者活到今日？是复仇的执念，是对解脱的渴望。然而，亲眼见证契约者群体中所有顶尖强者在眼前集体自爆湮灭，即便是早已习惯死亡的秋雨，此刻思维也陷入了巨大的冲击与空白。
“都……结束了么？永无止境的绝望……我们，终究辜负了所有留守者的期望。即便倾尽所有，也无法击破这朵黑莲，更遑论覆灭这个世界……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注定无法达成的虚妄目标。”
“最初几十亿的契约者同胞……如今，仅余几百万……而契约者中的精英与支柱，尽数葬身于此界。那些剩下的族人……恐怕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这绝望的牢笼了。”
“是我们……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乐园……契约者……哈哈哈……乐园？何等讽刺的字眼！”
秋雨双手紧紧抱住头颅，低声呓语，两道混合着极致悲恸的血泪自眼角滑落。话音未落，最后一道自爆的强光与冲击波在黑莲核心处爆发，整个黑莲内部空间彻底归于死寂。
“这便是……强者为尊的法则么？”
叶书注视着归于平静的黑莲，低头陷入沉思。眼前发生的一切，以一种残酷而直接的方式，向他揭示了诸天万界最赤裸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力量即真理。
“还不打算现身么？若再隐匿不出，我等可就要将你那方黑色的世界一并抹除了？”
方寒嘴角含笑，目光锐利地投向苍穹深处。她推测那位邪神并未真正离去，只是潜藏于暗处。但无论如何，既然乐园契约者出现在她面前，她便要将这祸患彻底根除。对他们而言，死亡或许正是渴求已久的解脱。
“动手吧，无天群友。”
十息之后，方寒见对方毫无回应迹象，仿佛那邪神已然遁走，便果断下令。既然对方选择避而不战，她也无意穷追不舍——能够完美隐匿自身，令她与无天群友都无法锁定其具体方位，证明对方实力至少也是六阶层次。纠缠下去并无必要。
恒古界上空，那方悬浮的黑色世界内部。数百万契约者通过天空中的投影屏幕，清晰地看到黑莲内再无任何动静。他们明白，此次出征的所有契约者精英与强者，已然全军覆没。那期盼已久的渺茫自由，彻底化为泡影。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再也无法抑制的负面情绪引发了连锁反应——无数契约者启动了最终的自毁程序，以终结这痛苦不堪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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