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金机械厂的厂区到子弟学校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路上遇到不少穿着工装的职工，他们有的扛着扳手，有的拿着图纸，见邱建文亲自陪着三个半大孩子，身后还跟着赵国强，都好奇地停下脚步多看几眼。
有相熟的跟邱建文打招呼：“邱厂长，这是带亲戚来啦？”
他也只是笑着点头，脚步没停——他心里还惦记着给三个孩子办入学的事呢。
子弟学校的规模不算小，砖瓦房整齐排列，操场上还有用白石灰画的跑道，毕竟厂里八千多职工，拖家带口的占了大半，光适龄学生就有很多。
现在每家只要过得下去，那就会一直生，因为在现在人的眼里，只要养得活那就行了。
不像后世几十年之后，教育、医疗、房贷、车贷四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根本不敢多生。
校长姓李，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镜片后面的眼睛透着温和，正拿着教案在办公室备课，案头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见邱建文推门进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去：“邱厂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校长，给你带三个新学生来。”邱建文侧身让出身后的赵国强和三个孩子，“这是赵国强，我们厂采购部的；这三个是他弟弟妹妹，赵晓琳、赵晓萱、赵晓阳，从乡下刚过来，想在咱们学校插班。”
李校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打量着三个孩子。
只见他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尤其是个子，比同龄孩子高出小半头，身板也结实，站在那儿笔直挺拔，看着就精神。
他笑着点头：“欢迎欢迎，厂里职工的亲属，只要手续齐，随时能入学。”
赵国强趁机从挎包里掏出三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外面又裹了层新鲜的芭蕉叶，递过去：“李校长，初次见面，一点乡下带来的土产，您尝尝。”
李校长愣了一下，还没打开，一股浓郁的牛肉香气已经瞬间在办公室弥漫开来。
这年头肉金贵，尤其是这么大块的纯瘦牛肉，他连忙摆手：“这可不行，赵同志，学校有规定，不能收礼。”
“不算送礼，这点东西也不值钱。”赵国强笑得实在，他眼里都带着真诚，“孩子们往后在学校还要麻烦您多照看，这点东西您务必收下，不然我这心里不安稳。”
邱建文在一旁打圆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李校长，国强兄弟这是一片心意，乡下孩子刚转学过来，确实得您多费心，就收下吧。”
李校长看邱厂长都这么说，不好再推辞，连忙让旁边的教导主任——也就是副校长王老师，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太太，先把牛肉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
又问：“三个孩子以前在乡下读过书吗？想插哪个年级？”
“都在乡下读过几年书。”赵国强说，现在都快年关了，今年学校也快要放假了，“晓琳十四岁，今年先读初一吧，明年就该上初二了；晓萱十二岁，明年上小学六年级；晓阳八岁，明年上三年级正好。”
“行，我看看各班的名额。”李校长翻出学生名册，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用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初一（1）班还有空位，五年级（2）班也能进，二年级（1）班也可插一个学生，就这么定了。”
他转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叫来三个班的班主任。
“这是三个新同学，你们先带回班里，我让王主任去办入学手续。”
三个班主任都是女老师，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穿着洗得发白的列宁装，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
赵国强又从挎包里掏出三块烤牛肉，同样用树叶包着，油汁把叶片浸得发亮，分别递给三位老师：“老师，孩子们往后就靠您多管教了，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老师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尤其是闻到牛肉的香味，鼻尖忍不住动了动，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手在衣角上悄悄蹭了蹭。
邱建文在一旁笑着说：“老师们别客气，收下吧，国强兄弟是实在人。”
三位老师这才接了过去，指尖触到油纸的温热，分别牵着赵晓琳、赵晓萱和赵晓阳的手。
赵晓琳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赵国强，眼里带着一丝紧张，见大哥冲她用力点了点头，才抿着嘴跟着老师进了教室。
赵晓萱胆子稍小，紧紧跟在老师的身后，指节都有些发白。
赵晓阳倒不怕生，小脑袋转来转去，还好奇地扭头看了看教室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标语。
等孩子们都进了班级，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肉香。
李校长才笑着说：“邱厂长，您这采购部可是藏龙卧虎啊，赵国强同志，我在学校都不止一次听过他的大名，说他给厂里弄来不少好东西呢。”
邱建文哈哈大笑，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那是，我看中的人，错不了。”
他拍了拍赵国强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行了，手续的事让王主任盯着，咱们回厂办。”
赵国强跟李校长和王主任道了谢，跟着邱建文往回走。
刚出校门，就见周铁柱他们拉着空板车往这边来，板车的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显然是准备把板车拉回他家去还给自己。
赵国强冲他们挥挥手，大声喊：“你们先回，我等会儿自己走！”
示意他们先回去，自己等一下再回去，反正他骑自行车比他们拉板车走得快。
随后他陪着邱建文慢慢往厂区走。
“你这三个弟弟妹妹，看着就机灵。”邱建文想起刚才孩子们的样子，忍不住夸赞，“尤其是老大晓琳，眼神里有股劲儿，看着就懂事。”
“乡下孩子，早当家。”赵国强笑着说，嘴角微微上扬，“以前在村里，都是她带着弟弟妹妹拾柴、割草。”
他心里踏实了不少，有李校长和几位老师照看，再加上弟弟妹妹们本身个子高力气大，在学校应该不会受欺负。
到了邱建文办公室，墙上挂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桌上的搪瓷缸印着厂徽。
和邱建文说了一会话，聊了些厂里的事，时间差不多，他便向邱厂长告辞回去。
到停车棚取了自行车。
骑上车就往家里快速踩去，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咯吱”的声响。
等他到的时候，刚好周铁柱四个人也刚刚到达。
打开院门，让他们把板车放进自家后院，板车的轮子在泥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辙痕。
等周铁柱四人走后，把院门关好，厚重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
把车推到里面去，并且用锁锁起来，锁舌“咔哒”一声弹回，心里才彻底松快。
他打算等晚上放学，亲自去接弟弟妹妹，问问他们在学校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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