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医院狭小的休息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四川米线混杂的气味。急诊里准备考研的人只有庄颜一个，这让她的学习显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为了避免议论，她缩在休息室角落的椅子上，膝盖上摊着一本《考研英语核心词汇》，即使用一个手指摁住了耳朵，但隔壁护士站传来的嬉笑声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
\"哎，你看见了吗？小美昨天又穿那件起球的毛衣来上班了。\"护士小蒙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兴奋，像一把小锥子扎进庄颜的注意力。
丽娟立刻接上话茬：\"可不是嘛！结婚前她还时不时的喊我去逛街，买一买这一季的新款，现在可好，连杯奶茶都舍不得喝。\"她嘬了一口手中的珍珠奶茶，吸管发出响亮的空响。
庄颜的思绪在\"social mobility\"这个单词上断开，词汇表上密密麻麻的字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两个护士的对话却愈发清晰。
\"要我说她就是傻，\"小蒙吸溜着米线，\"也不知嫁给那个卖电脑的图什么？只是个打工的诶，可不是自己支的摊儿，公婆也帮不上个忙，连个首付都凑不齐，现在还是租的房！\"
丽娟突然压低声音：\"各花入各眼，她就觉得那男的帅，哪帅了？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要我说，实在普普通通，对了，以后买东西别喊她了，她准备和那男的攒钱付首付呢，现在抠的紧，路过小卖部别说请客了，自己连一包话梅也不买了...\"
\"但人家乐意啊，\"小蒙突然拔高音调，\"qq空间里天天晒她给老公做的爱心便当，什么'幸福就是和你一起吃泡面'，唉！真是傻极了！\"
丽娟咯咯笑起来：\"诶？但她自己觉得挺幸福的是不是就也。。。还行，那你说检验科的刘芳。。。她俩谁更强些？\"
\"当然是小芳更强，人家那才叫聪明！\"
\"二十六岁的大姑娘嫁了个四十三的老男人，这叫聪明？”丽娟的音调像过山车。
“那咋了？你看见刘芳手上的大钻戒没？你看见她现在背的包没有，你别看那个包老气横秋的不好看，可贵了，上万！叫啥，LV。。。不懂吧，我一会儿给你翻翻杂志，明星都背这个！”
\"可是。。那男的还带个小孩呢...\"
\"那怎么了？人家现在开着小轿车来上班，上周不是还请全科室吃饭了吗？\"丽娟掰着手指，\"就是大家背后都说她...\"
庄颜烦躁的合上书，从角落里走出来，惊动了聊得正欢的两人。小蒙大大咧咧的把米线盖子一盖，塑料袋收紧：\"庄姐又复习呢？别学了，多费脑子，你这么漂亮，找个有钱的一嫁，还吃什么学习的苦。\"
“有钱的也不是傻子，为什么要收留我这样的书呆子。再说了，”她的白色衣摆略过两人的椅背，“嫁给穷的也好，富的也罢，背后还不是被人嚼舌头根。”
“你。。。”
“我倒要看看这个姐有什么好下场，出身出身没有，性子还那么硬，不会说个好听话，一天天不知道在那端个什么劲儿。。。”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翻开《病理生理学》的折角页，密密麻麻的笔记映入眼帘，可那些熟悉的专业术语今天却显得格外陌生。
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迟迟未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同一行字看了五分钟。\"集中注意力......\"她小声告诫自己，伸手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重新扎紧了有些松散的马尾辫。
为什么偏偏是刘红梅的儿子啊。。。。
和李耀辉的“假恋人关系”该如何解释？和苏俊那场短暂却弄得沸沸扬扬的恋爱又让她怎么看我？
他会相信我说的吗？和李耀辉的关系，只是为了留在林州打的幌子。。。真的不会介意吗？
知道了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家那三间破屋的腌臜样子，应该会像苏俊一样，快速的把我甩掉吧。。。。
所以呢？即使我离开我的出生地，独自在异乡扎根，还是摆不脱那些现实标记。
我的下场？在这个医院抽血、化验、出诊到老？找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别人也不一定看得上我的普通男人或者有钱老男人？再三地被这帮跟我毫不相干的同事在背后嚼舌根？
那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生活给谁看？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真是够了......\"她啪地合上书本，起身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她，这让她莫名想起宋明宇惯常的那个挑眉动作——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藏着说不清的温柔。
手指不受控制地摸向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短信界面干干净净，没有新消息提醒，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她把信息打开，从上到下一条一条重新翻看了一遍，那些可笑的、不可笑的笑话，那些若有似无的嘘寒问暖，那些并不明确但分明能感受到的好感和试探。
让她想哭。
这辈子究竟要怎样才能甩掉这种不配得感啊？看书就是对的吗？
但是不看书，还能做些什么呢？无论做什么，都觉得下贱，无法匹配这个过于自尊的灵魂。
锁屏上显示的时间让她心头一跳——竟然已经浪费了整整半小时在这些无谓的思绪上。
将手机扔进抽屉最深处，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白大褂的衣摆带起一阵微风，掀动了桌面上摊开的书页。那些被反复勾画的重点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就像她突然看不透的自己——明明是最该专注备考的时候，却为一个男人心神不宁。
果断的套上那件破旧的棉衣外套，走出大楼，站在冬日寂静的花坛，任冷风吹着自己发热的头颅，直到鼻尖变红，清醒了许多。
庄颜，你要勇敢一些，反正你一无所有。
他要恋，就恋。
告诉他真相，他要不信，就拉倒，还是回到原地罢了。
他要是真心的，我就也付出实意。
他要是只想戏耍我一番，打发无聊时光，庄颜，只要你感受到一丝这样的感受，就马上抽身离开。
能做到吗？
可以。
她抽了抽鼻子，返回工位。
手机震动了一声：“嘿！有新电影了，我最喜欢的歌神，张学友的《如果爱》，去看啊？”
“好啊！”她没有犹豫，快速摁下的发送键像一枚生活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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