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西境的黑曜石峡谷，历来是地脉之力最汹涌的所在。此刻峡谷深处，楚墨正盘膝坐在一块布满龟裂的岩石上，指尖凝着一缕淡金色的气脉之力，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岩层下的异动。
三天前，深渊议会的残余势力被驱出灵渊外围后，他便奉玄风长老之命，在此镇守地脉枢纽。连日来，峡谷中的震颤愈发频繁，原本稳定流淌的地脉之力，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时时爆出灼人的气浪。
“不对劲。”楚墨猛地睁开眼，掌心的气脉之力骤然溃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岩层下那股如同巨龙般沉稳的地脉能量，此刻正变得狂躁不安。原本呈金色的能量流中，竟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暗紫色，像是被某种异物污染。
就在这时，脚下的岩石突然剧烈震颤，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从他脚边蔓延开来。楚墨纵身跃起，落在峡谷边缘的峭壁上，低头望去时，瞳孔骤然收缩——裂缝中涌出的不再是温润的地脉灵气，而是夹杂着黑色絮状物的粘稠气流，所过之处，岩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成蜂窝状。
“这是……”他指尖划过岩壁上的腐蚀痕迹，那触感冰冷刺骨，与地脉本应有的温热截然不同。更诡异的是，被腐蚀的岩石缝隙里，竟钻出了几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它们长着血色的叶片，根系如同铁丝般缠绕在岩石上，接触到阳光的瞬间，叶片竟发出了细碎的嗤嗤声，像是在吞噬光线。
楚墨正欲伸手采摘，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嗡鸣。他转头望向峡谷深处，只见原本漆黑的谷中，竟亮起了点点幽蓝的光团。那些光团悬浮在半空，如同被揉碎的星辰，随着地脉的震颤轻轻摇曳。
“是地脉结晶？”他心中一动。寻常地脉结晶多呈乳白或金黄，从未见过这般幽蓝的色泽。可当他催动气脉之力靠近时，那些光团突然齐齐转向，光芒中竟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似哭似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楚墨师兄！”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峡谷入口传来。苏瑶提着裙摆快步走来，星辰之力在她周身流转，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玄风长老感应到西境地脉异动，让我来支援你。”
她话音未落，目光便被那些幽蓝光团吸引，眉头瞬间蹙起：“这些光团……带着记忆波动。”苏瑶伸出手指，一缕星辰之力化作银丝，轻轻触碰其中一团蓝光。
就在接触的刹那，蓝光骤然暴涨，楚墨只听见苏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连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里面有无数破碎的记忆。”苏瑶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历代地脉守护者的残念，可它们被扭曲了。”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燃烧的村庄、断裂的神器、还有一双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它们在哭，在恨……”
话音刚落，峡谷突然剧烈晃动。那些幽蓝光团如同受到惊扰的蜂群，猛地向高空汇聚，竟在天幕上拼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中没有混沌气息，反而涌出了浓郁的白雾，雾气落地后，竟凝结成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
这些人影穿着各异，有身着战甲的修士，有布衣打扮的凡人，甚至还有几个孩童模样的身影。他们行动迟缓，眼神空洞，却本能地朝着地脉能量最浓郁的方向走去。当最前方的人影触碰到那道涌出暗紫色气流的裂缝时，身体竟像冰雪般消融，化作一缕黑烟融入了裂缝中。
“这是……地脉孕育出的灵影？”楚墨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气脉之力在体内翻涌，“可它们为何会被裂缝吞噬？”
苏瑶突然指向那些血色植物：“你看！”只见那些植物的根系正顺着裂缝蔓延，每吞噬一缕黑烟，叶片上的血色便深了一分，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咀嚼声。而随着灵影不断被吞噬，裂缝中涌出的暗紫色气流愈发汹涌，连带着天空中的蓝光裂缝都开始剧烈收缩，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是地脉能量的异变，催生了这些异象。”苏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深渊议会虽然退了，但他们或许在撤离前，往地脉深处埋了某种东西。”她指尖划过空中残留的记忆碎片，那些破碎的画面中，突然闪过一抹熟悉的黑色符文——与之前封印裂痕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不错，是深渊的‘蚀灵种’。”玄风长老拄着法杖，缓步从迷雾中走出，他的白袍上沾着不少尘土，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那是用千万怨灵炼制的邪物，能污染地脉本源，催生混沌之息。”
他指向那些血色植物：“这些是‘噬灵藤’，以地脉精华和灵体为食，一旦让它们蔓延到中枢地脉，整个灵渊的地脉网络都会被它们绞碎。”
话音未落，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三人抬头望去，只见那道巨大的蓝光裂缝中，竟探出了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爪尖泛着青黑色，指甲缝里还嵌着破碎的骨骼，显然不是凡物。
“更麻烦的来了。”玄风长老握紧法杖，杖顶的宝石发出柔和的光芒，“蚀灵种不仅能污染地脉，还能唤醒地脉深处沉睡的古兽残魂。这是……被混沌气息扭曲的玄甲地龙的灵识。”
楚墨的剑已经出鞘，淡金色的气脉之力在剑身上流转：“长老，让我去斩了它！”
“不可。”苏瑶拉住他的衣袖，指尖指向巨爪周围的蓝光，“它的灵识与地脉能量纠缠在一起，强行斩杀只会让地脉更不稳定。”她抬头望向玄风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或许，我的记忆之力能暂时安抚它。”
玄风长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小心。这些残魂被怨恨充斥，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苏瑶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星辰之力与记忆之力在她周身交织，形成一道璀璨的光茧。她的意识沉入记忆深海，寻找着与地脉相关的古老记忆——那是灵渊初开时，地脉与生灵和谐共处的画面。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流淌着柔和的金光。她缓缓抬手，一道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光带，如同温柔的河流，向着天空中的裂缝飘去。光带所过之处，那些幽蓝光团不再躁动，甚至主动让开了道路。
巨爪后的残魂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咆哮声渐渐低沉。可就在光带即将触碰到巨爪时，裂缝中突然爆发出浓郁的黑雾，黑雾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想用记忆安抚它？晚了！”
只见黑雾中飞出数道黑色锁链，瞬间缠住了光带。苏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那些锁链上附着的怨念，竟顺着光带反噬她的识海。
“苏瑶！”楚墨怒喝一声，气脉之力暴涨，化作一道金色长虹，朝着黑雾斩去。剑光与黑雾碰撞的瞬间，竟爆出了刺目的火花，黑雾中传来一声惨叫，锁链应声而断。
趁着这个间隙，苏瑶的光带终于触碰到了巨爪。玄甲地龙的残魂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巨爪上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了原本温润的玉色。可就在这时，峡谷深处的裂缝突然喷出一股暗紫色的气柱，直冲天幕，硬生生将蓝光裂缝撕得更大。
“不好！蚀灵种彻底爆发了！”玄风长老脸色剧变，法杖重重顿地，一道巨大的符文屏障拔地而起，挡住了气柱的冲击，“楚墨，带苏瑶退到安全地带！我来暂时压制它！”
楚墨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瑶，看着玄风长老独自面对那道不断扩张的裂缝，以及裂缝中隐约可见的、更加庞大的阴影，心中燃起一股焦灼。他知道，这仅仅是地脉异变的开始，而隐藏在这场异变背后的，恐怕是深渊议会布下的、足以颠覆整个灵渊的陷阱。
苏瑶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睁开眼，指尖指向那些仍在疯狂生长的噬灵藤：“它们……在吸收异变的能量……”
楚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些血色藤蔓已经爬满了半面峭壁，甚至开始向着玄风长老的符文屏障蔓延。而在藤蔓的根部，他隐约看到了一点猩红的光芒，像是某种果实即将成熟。
地脉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天空中的蓝光裂缝与地面的暗紫色裂缝遥遥相对，竟开始以相同的频率搏动，仿佛两颗正在同步跳动的心脏。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黑曜石峡谷的上空。
灵渊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苏瑶将最后一片记忆碎片封入玉匣时，窗棂上的雨珠正顺着雕花纹路蜿蜒，在木案上洇出深色水痕，像极了昨夜楚墨咳出的血。
“第七处哨所的传讯符还是没动静。”林风推门而入，玄色衣袍下摆沾着泥泞，他将三张泛黄的符纸拍在案上，“这是三天内失踪的第三批巡逻队，所有符讯都在距西境隘口三里处中断。”
苏瑶指尖抚过符纸边缘的焦痕。那不是魔气灼烧的黑，而是一种带着涩味的灰，像被无形的手捻碎了的枯骨。她忽然想起三日前楚墨在军帐中说的话——气脉运转时总觉有丝缕寒意，像是顺着经脉在爬。当时只当是硬撼魔神虚影的后遗症，此刻想来，那寒意或许根本不属于灵渊。
“去西境。”苏瑶抓起案上的星纹匕首，玉匣里的记忆碎片突然震颤起来，发出细碎的嗡鸣。这是从未有过的异象，那些封存着深渊议会成员记忆的碎片，竟在感应某种同源的气息。
西境隘口的雾浓得化不开。往年此时该有戍边弟子点燃的引路灯，如今只剩断折的灯杆斜插在泥里，杆身缠着半片破碎的衣角，青灰色的布面上绣着灵渊特有的云纹，却在纹路深处藏着极淡的墨色旋涡——那是深渊议会的暗记，可这衣角的布料，分明来自灵渊内务司织造的戍边服。
“自己人？”林风的剑“噌”地出鞘，剑气劈开浓雾，露出后方半掩在乱石堆里的传讯塔。塔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石壁上的刻痕。苏瑶按住他的肩，星纹匕首在掌心转出冷光：“进去看看。”
传讯塔底层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人名，都是近半年来失踪的戍边弟子。楚墨的气脉在此刻剧烈翻涌，他捂住胸口低咳两声，指着最末一行字：“这名字……是内务司的书记员，上周还在议事厅见过。”那名字刻得极深，边缘却有被指甲反复刮擦的痕迹，像是刻字人在临终前想抹去什么，却只留下更深的血痕。
苏瑶忽然注意到墙角的灰烬。不是符纸燃烧后的白灰，而是带着油脂的焦黑，里面混着几缕未烧尽的丝线。她用匕首挑起一缕，记忆玉匣再次震颤，这一次，匣盖竟自行弹开，其中一片碎片飞射而出，悬停在灰烬上方，碎片里映出模糊的人影——那书记员正将一卷卷宗递给个黑袍人，卷宗封面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是灵渊的布防图。”林风的声音发紧，“可议会怎么知道布防图换了三次版本？每次修订只有三位长老和内务司主事有权查看。”
话音未落，楚墨突然低喝一声，气脉如惊涛拍岸般炸开。他面前的石壁无声碎裂，露出后面隐藏的暗格，里面放着个青铜鼎，鼎中插着十三根骨针，每根针尾都系着段青灰色布条，正是失踪弟子的衣角。骨针震颤着，发出与记忆碎片同源的嗡鸣，鼎底刻着的阵法纹路，竟与灵渊人脉情报网的传讯阵有七分相似，只是将原本用来传递消息的灵力节点，全换成了吸噬生魂的血槽。
“他们在模仿人脉阵。”苏瑶的指尖抚过阵法边缘，那里残留着微弱的人脉波动，“用失踪弟子的生魂做引，搭建了个影子情报网，所以我们的传讯符才会失效——信号被截了。”
玉匣中的记忆碎片突然剧烈碰撞，其中一片裂开细纹，映出段混乱的记忆：幽暗的密室里，有人正用灵渊的秘法淬炼骨针，那人的手腕上戴着枚玉扳指，扳指上的云纹缺了一角——那是玄风长老三年前在秘境中被妖兽咬碎的记号，可长老明明说那扳指早已遗失。
雾气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苏瑶将匕首横在胸前，看见个青灰色身影从雾中走出，竟是内务司主事。他手里捧着卷宗，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眼角的皮肤在抽搐，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拉扯着：“苏瑶仙子，怎敢劳您亲临？这些失踪案……”
“鼎里的骨针，是您放的吗？”苏瑶打断他的话，星纹匕首直指他的手腕。主事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腕不自觉地往袖里缩，却露出半截青灰色衣袖，布料上的云纹里，墨色旋涡正在缓缓转动。
“不是我……”他的嘴唇哆嗦着，瞳孔深处闪过丝挣扎，“是……是它自己……”话音未落，他突然按住太阳穴发出惨叫，身体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竟抓起暗格里的骨针往心口刺去。
楚墨眼疾手快，用气脉凝成屏障挡住骨针。林风的剑已经架在主事脖子上，却发现他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墨色丝线正顺着血管游走。“是混沌浊气！”苏瑶恍然大悟，“议会用浊气侵染人脉，让被控制的人自己人传递假情报，我们的布防、神器的弱点、甚至封印裂痕的修复方法……”
记忆玉匣突然炸开，碎片纷飞如星雨。所有碎片映出的记忆在这一刻重叠——玄风长老的玉扳指、内务司的卷宗、戍边服上的暗记，最终汇成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正在深渊议会的祭坛上绘制灵渊地图，而他握着笔的手，分明戴着枚缺角的云纹玉扳指。
“玄风长老？”林风的剑差点脱手，却见苏瑶摇了摇头，指向主事正在融化的皮肤。那里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团蠕动的墨色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人脸，都是失踪的弟子。
“不是人。”苏瑶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人脉被侵后形成的傀儡。真正的渗透者，早就借着这些假情报，摸到灵渊的心脏了。”
骨针突然全部断裂，青铜鼎发出刺耳的悲鸣。远处传来灵渊主峰的钟声，急促得像是警报。苏瑶抬头望向雾蒙蒙的天空，看见朵墨色乌云正从主峰方向升起，那形状，像极了深渊议会的徽记。
林风的剑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们想趁我们查西境的时候，对主峰动手？”
“不。”苏瑶捡起片记忆碎片，碎片里映出最后画面——祭坛上的青铜面具缓缓摘下，露出张与玄风长老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墨色旋涡正在吞噬最后一点清明，“他们要的，是人脉情报网的中枢——记载着所有弟子生辰八字的命盘阁。”
雨还在下，铁锈味里多了丝血腥气。楚墨的气脉已经平复，却带着股决绝的滚烫：“去命盘阁。”他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话，只有握紧拳头时指节泛白的力道。
苏瑶将星纹匕首收入鞘中，指尖最后抚过那片裂开的记忆碎片。碎片里，假玄风正对着深渊议会的人笑：“灵渊的人脉，比你们想的更容易蛀空。毕竟，谁会怀疑自己人呢？”
雾霭深处，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不止一个。苏瑶三人背靠背站成三角，剑与气脉与星辰之力交织成网，等待着那些披着灵渊皮囊的影子，从浓雾里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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