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支书看了眼这些难缠的知青，横竖小女娃要在外面住的事迟早瞒不住，干脆直说了：“苏知青要租村里的房子住。”
“我们也要租房子！”大辫子和花衬衫姑娘几乎同时开口，前者还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我们有的是钱！”
“可以啊。”杨支书似笑非笑地打量两人，“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村里就西头两处院子能租，墙塌了半面，屋顶漏着天，想住进去？需要自己买材料请人工修缮。”
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租金一个月两块钱，一年一付。”
大辫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下乡是带了些钱的，但是母亲在下乡时告诫过她，她父亲现在问题不小，后续可能不会有太多资助给到她。
母亲好不容易小三转正，眼看这她也要过上好日子，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父亲，自己家里怎么可能出那么大变故，她真的是恨透了眼前的人，但是现在身上拮据，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还要自己修？”
“嫌麻烦？那就住知青点大通铺。”杨支书吐了口唾沫，碾灭烟头，看了看其他新来的知青：“你们要是有人想要租房子，就趁现在，地里活不忙，还能叫来人帮你们修缮，这是要出工钱的，而且每天还要管一顿饭，有没有人要租？”
花衬衫姑娘咬着嘴唇不吭声，心里盘算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几块钱，哪够买砖买瓦？
大辫子狠狠剜了苏念卿一眼，转头挤出笑：“那、那我们还是住知青点吧......”
“想清楚了？”杨支书转头看向苏念卿，“苏知青，咱们走吧？我们先去看第一间，离知青点不远。”
拖拉机重新发动时，周德顺对着苏念卿，说：“苏知青，知青院为了欢迎你们新知青到来，准备了晚饭，你到时候一起来。”
苏念卿想着刚刚周德顺的眼神，就不舒服：“周知青，谢谢了，我就不来了，带这个孩子不方便。”
苏念卿隔着飞扬的尘土望向知青点，想着这狭小的地方，还有这几个知青，这地方，她可一点都不想再来。
杨支书先带她去了离知青点最近的院子。
“这间房是村里原先村民家的，只是这家人前年搬走了，房子就这么空着。”
推开门，腐木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三间土坯房的屋顶露着天，阳光透过破瓦在地上投出斑驳光影，墙根结着蛛网，窗棂只剩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条挂在那。
杨支书用鞋底踢了踢门槛上的碎砖，“梁是松木的，还结实，就是屋顶得全换，墙得重新砌。”杨支书看着苏念卿的神色：“这里离知青院近，也在村子里，比较安全。”
苏念卿摇了摇头，“支书，我能去看看另外一个再做决定吗？”
第二处院子在村西头山脚，青砖墙虽有些剥落，却透着古旧年月的气派。
杨支书掏出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这原是地主家的偏院，解放后充了公。”他指着正屋青瓦，“瓦都是好的，就是房梁被虫蛀了些，得换两根。厨房和柴房能凑合用，井也没枯——”他弯腰往井里瞅了瞅，“水深着呢，打上来的水清亮。”
苏念卿拉着临川踩着杂草穿过前院，见正屋门上挂着把旧铜锁，窗台上摆着半只缺角的粗瓷碗。
后院靠墙处有个葡萄架，藤蔓早已枯死，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规整。
三间正屋、东西厢房、独立厨房、柴房，还有口井，比她想象中还要宽敞。
“我选这处。”苏念卿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砖缝里的苔藓，“这里挺不错的。”
杨支书愣了愣：“这院子有些偏，你一个女娃带个孩子，不怕？”
“不怕。”苏念卿站起身，目光扫过远处的山包，“我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这地方挺不错的。”
“行！”杨支书一拍大腿，“这院子早年间有人想分，村里怕闹矛盾，就一直空着。你要租，租金照旧两块钱一个月，”他指了指前后院的荒地，“你要是愿意拾掇，前后院的地就归你种，不收钱。”
“那敢情好。”苏念卿望着空荡荡的正屋，瓦缝里漏下的阳光在地上织出碎金，“支书，我还想建个单独洗澡的地方，厨房到水井之间搭个竹棚，下雨天打水方便。厕所要重新砌，带顶棚的，院墙加高两尺”她顿了顿，“毕竟带个孩子，安全第一。”
“木料村子里有买，柏木方子贵点，松木便宜。” 杨支书蹲在地上算起账，“屋顶换瓦、砌两面墙、换三根房梁，还有洗澡间......我给你找五个壮劳力，每天给一毛五工钱，管一顿午饭......”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三遍，皲裂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的泥点，“少说也得一百八十块，材料占大头。”
苏念卿递过去两百块，“支书，我这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你看能不能跟大家伙商量一下，我每天每人多给2毛钱，就不做饭了，成吗？”
乡下人家，一餐哪能吃两毛钱饭，杨支书立马答应道：“成，这事包在我身上，那现在我就叫人过来先帮你把院子清理一下，明天正式开工。”杨支书看着递过来的钱，这女娃娃也太放心了，这么一笔钱就给自己，“这钱？”
“支书，这钱您拿着，我房子修缮的事还得麻烦你多费心。”苏念卿将钱递过去：“对您我是百分百放心的。”
杨支书看着苏念卿这架势，“苏知青，你是准备就住这？”
“嗯，刚看了，房子厨房和柴房都是好的，我们带了东西，凑合住几天就好，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住上吧！”
“房子修缮，大概就三四天就行的，就是后期盘炕，你得等它干了才行。”杨支书看了看天，“照这个天气，炕也干得快！两天左右就够了。”
“那就好，支书，我能问一下哪里能买到家具吗？”苏念卿看了看空落落的房子。
“你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去，拖拉机要停到大队部，你也能跟着一起去把粮食领了。”
三人又一起又上了拖拉机，杨支书给她指了个方向，“那里就是李木匠家，你可以去那里买家具，然后大队部在那边，离得不远。”
谢过支书，苏念卿带着临川去了李木匠家里。
苏念卿带着临川踩着村里的土路往李木匠家走，鞋底碾过零星的草籽，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刨花香气。
两人推开门，只见堂屋摆着几张半成品的木桌，墙角堆着一些边角料，一只毛色油亮的黑猫正趴在鲁班尺上打盹。
“李叔在吗？”苏念卿轻叩门框。
里屋传来拉锯声，接着走出个背有点弯的老汉，衣襟别着半截铅笔，指尖沾着木蜡油：“哟，新知青？快进来！”
他上下打量苏念卿，“要打什么家具？”
“想先买现成的。”苏念卿扫过屋里的陈列，选中一张带抽屉的松木书桌，“这桌子多少钱？”
“五块钱。”李木匠用袖子擦了擦眼镜，“这是给隔壁村老张家打的，他家临时改主意不要了。” “我要了。”苏念卿又指了指墙角的木床，“这床呢？”
“八块钱，带草席。”李木匠见她爽快，语气热络起来。
“还有一个碗柜 ，两张木凳，一个餐桌，四把椅子，两个炕柜，两个炕席。”她顿了顿，“你这能做竹床吗？”
“能！”李木匠眼睛一亮，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竹床凉快，最适合夏天睡！一张竹床算六块钱，竹篾都是我自个儿上山砍的，结实得很！”
他开始盘算：“松木书桌五块，木床八块，碗柜七块，木凳两块钱一对，餐桌四块，椅子五毛钱一把，四把就是两块......一共四十五块钱！”
李木匠报出数字，偷偷观察苏念卿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忍不住又道，“姑娘，这价在十里八乡都找不着！要不是看你是新知青，这竹床我起码得卖七块一张......”
“行，就这个价。”苏念卿掏出一卷零钱，数出四十五块推过去，“这些家具，你大后天再给我送过来，就在山脚下那里。”
“行!”李木匠忙不迭把钱揣进兜里，“好，大后天下了工，我让我儿子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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