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叙白的手指仍贴在镜面上，那抹笑意仿佛还嵌在幽蓝的光晕里，不肯散去。岩穴外风声渐歇，可她掌心的寒意却一路攀上脊背。她没再看第二眼，只将灵镜缓缓收入袖中，布料摩擦镜缘时，符文竟自行流转，一缕淡蓝星轨自镜心溢出，在空中凝成一道指向东南的光痕。
“它在动。”楚云深低声道，罗盘指针剧烈震颤，最终死死钉在星轨所指的方向，“地脉死线，五行断绝，那是死地。”
陌慬玔手按刀柄，目光冷锐：“你还信它？”
“我不信。”洛叙白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可昨夜的光障救了我们——如果它想害我，何必多此一举？”
她抬眼望向东南荒岭，雾气如灰纱缠绕山脊，地图上那片区域空白一片，连最古老的《九州异志》也只以“瘴绝之地，魂归无门”八字带过。可星轨不散，镜缘符文持续流转，甚至浮现出半句残文：“心契通，则门启。”
“它不是在指引。”楚云深忽然道，“它在回应什么。”
“那就去回应。”洛叙白迈步向前，“它想让我去，我就去。看看这‘门’，到底为谁而开。”
三更后，幽瘴谷外。
雾气浓得能攥出水来，触肤即痛，夙滢迅速分发避瘴丸，指尖却在洛叙白掌心多停了一瞬：“脉象浮乱，血气逆冲，你不能再动用灵镜了。”
“不动，就出不去。”洛叙白咬破指尖，血滴落镜面，欲借其测毒。镜光忽明忽暗，映出的不再是毒雾，而是一座倒塌的祭坛，坛上悬着一道女子身影——眉眼与她七分相似，却披着星纹长袍，双手被锁链贯穿，口中似在低语，却无声。
画面一闪即逝。
“你看见了什么？”陌慬玔察觉她僵住。
“一个……像我的人。”她收手，镜面恢复平静，可袖中却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有东西在内里蠕动。
楚云深以朱砂逆写“破妄符”，符成刹那，地面符阵反向旋转，雾气翻涌如沸，显出谷口石碑——字迹倒写：“入者，魂饲镜。”
“这不是禁地。”夙滢声音微颤，“是祭坛的残骸。这毒……有‘噬灵蛊’的痕迹，但更烈，像是用活人反复炼制后的变种。”
陌慬玔冷笑：“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来过。”
“不。”洛叙白盯着石碑，“是有人，一直没走。”
谷中三步一陷，五步一幻。
前脚刚踏实地，后脚便陷入流沙，陌慬玔长刀钉地，楚云深踏北斗步法牵引众人脱困。可刚稳住身形，四周岩壁竟浮现出无数倒影——全是他们自己，却动作错乱，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缓缓拔剑。
灵镜剧烈震动，镜面只反复浮现一个“危”字，重叠数十层，如血书堆叠。
“它看不懂了。”楚云深沉声道，“这里的玄机，超出了它的解析范畴。”
“那就让它看。”洛叙白强行催动灵镜，指尖血再度滴落。镜面骤然漆黑，一行血字浮现：“勿视吾面”。
下一瞬，镜身剧震，一道半透明灵影自镜中冲出——形如古将，手持青铜戈，一击横扫，将突袭而来的石傀砸成碎石。灵影消散前，洛叙白分明看见它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似怜悯，似警告。
而后，一缕黑气自消散处逸出，无声钻入她袖口。她只觉指尖发麻，以为是血耗过度，未加在意。
“这灵物……不是我召唤的。”她低声说。
“是它自己出来的。”陌慬玔盯着那堆碎石，“而且，它杀的是‘傀’，不是‘人’。”
楚云深蹲下，拨开碎石，露出底下刻痕——与茶棚布幡、驿站瓦片上的符号一致，正是“九星连珠”图中缺失的那一星。
“他们不是来追踪我们的。”他抬头，“是来清场的。有人比我们更怕这地方被打开。”
谷心，石台。
影獍来了。
它没有脚步声，却像雾一样渗出岩缝，形如黑豹，通体无实，双目赤红。它不开口，却在众人耳边低语——君玉宸的声音响起：“镜中人，非汝友。它要的，是你的命契。”
洛叙白心头一震，灵镜骤然发烫，自动浮现一道符印，金光炸裂，将影獍震退数步。陌慬玔刀鸣破幻，楚云深布下“锁灵阵”，夙滢洒出清心露，雾气遇液即燃，影獍嘶吼后退，却未逃走，反而绕着石台缓缓踱步，眼中闪过讥诮。
四人退至石台中央，背靠背而立。
台面刻满古篆，笔画与天玄灵镜边缘符文同源，甚至走势完全一致。而石台中央，有一处凹槽——形状与灵镜完全吻合，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暗红发黑，不知年代。
“这不是祭坛。”楚云深声音发紧，“是‘镜座’。”
“天玄灵镜……本该在这里。”洛叙白盯着凹槽，脑中闪过君玉宸那句“交还”。
不是“送你”，是“交还”。
“所以它才会共鸣。”夙滢低声道，“它不是你的金手指……它是被你带离了原位。”
陌慬玔冷笑：“那它现在拼命帮你，是为了什么？报恩？还是……等你把它送回来？”
话音未落，影獍突然人立而起，口吐人言，声音却是洛叙白自己的：“我等你很久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
影獍缓缓抬起前爪，指向她袖中的灵镜：“它饿了。你听见它的心跳了吗？”
灵镜忽然剧烈震动，镜面幽光暴涨，竟自行浮出袖口，悬于半空。洛叙白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到镜缘，一股吸力骤然传来——她的血不受控制地渗出，顺着镜面蜿蜒而下，如活物般被吸入镜心。
“放下！”陌慬玔一刀斩向镜身，却被无形屏障弹开。
楚云深疾呼：“它在认主！不是你，是这地方！”
灵镜缓缓转向石台凹槽，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而镜面深处，那抹不属于她的笑意再次浮现，越来越清晰，嘴角上扬的弧度，竟与影獍一模一样。
“它不是失控。”洛叙白声音发颤，“它一直清醒着。”
夙滢突然惊叫：“你的袖口！”
她低头——那缕黑气已爬上手腕，如藤蔓般缠绕，所过之处，皮肤泛出诡异青灰。她想甩手，却发现手指已不听使唤。
灵镜离她越来越远，缓缓飞向石台。
影獍低笑：“欢迎回家。”
镜面最后一闪，映出她的脸——可那双眼睛，已不再是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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