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光的刹那，石阶上那双赤足微微动了动。
洛叙白猛地收手，脊背贴紧潮湿的岩壁。那双脚赤裸，肤色苍白近乎透明，脚踝处缠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另一端深深没入石缝。她屏息，掌中天玄灵镜悄然翻转，镜面浮起一层薄雾，映出前方三步内的气流波动——那人，没有呼吸。
“别动。”她低喝，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片划过铁皮。
陌慬玔已抽出刀，楚云深迅速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指尖一弹，铜钱贴地滑出半尺，突然“叮”地一声卡住，仿佛撞上了无形屏障。
“禁步阵。”楚云深沉声道，“往前半步，触发机关。”
夙滢缩在通道拐角，药囊紧攥在手，目光死死盯着那双脚上的纹路——一圈圈暗红色的符号，像是用血画成，顺着脚背蜿蜒而上，隐入黑袍下摆。
“这不是人。”陌慬玔冷笑，“人不会站在这种地方发呆，像根柱子。”
“但也不是傀儡。”洛叙白眯眼，“傀儡不会流血。”
话音未落，那赤足脚踝处的铁链忽然“咯”地一响，一滴暗红液体顺着链节滑落，砸在石阶上，发出“滋”的轻响，竟腐蚀出一个小坑。
“毒血？”夙滢倒抽一口冷气。
天玄灵镜忽地一震，镜面浮现三行小字：【困魂守门者，生前为药王谷弟子，魂魄被钉于归墟边界，不可唤醒，不可击杀，唯可绕行。】
“药王谷？”夙滢瞳孔一缩，“这纹路……是‘锁魂印’！我们谷中失传百年的禁术！”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洛叙白咬牙，“绕行？这通道就三尺宽，两边是岩壁，怎么绕？”
楚云深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那枚卡住的铜钱：“阵眼在下方，若能破开半寸，便可撕开一道缝隙——但需要精准力道，差一丝都会引爆整条通道。”
“我来。”陌慬玔收刀入鞘，双掌贴地，内力缓缓注入，“丐帮‘地听术’，能感知机关脉络。”
洛叙白却忽然抬手：“等等。”
她盯着那赤足的脚趾——刚才明明朝内微蜷，此刻竟缓缓张开，像是在……回应什么。
“它在听。”她低声道，“不是死物，是活祭。”
话音未落，头顶岩壁“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尘土簌簌落下。紧接着，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像是整座山体在塌陷。
“教主炸了暗道。”楚云深脸色一变，“他要活埋我们！”
“那就别等他埋。”洛叙白猛然抽出短剑，剑尖挑起一块松动的砖石，反手一掷，精准砸向铜钱右侧三寸处。
“轰——！”
地面猛颤，禁步阵裂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腥风扑面而来。
“走！”陌慬玔一把抱起夙滢，率先钻过裂缝。楚云深紧随其后。洛叙白最后一个跃出，落地瞬间，身后整条暗道轰然坍塌，烟尘冲天。
她喘了口气，抬头——
眼前是一片荒林，枯枝如骨，雾气缭绕。远处山影重重，像蹲伏的巨兽。而他们，正站在一座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是……归墟外围？”楚云深抹去脸上泥灰，从怀中取出那卷青铜卷轴，展开一角，“地图上标记的‘断魂谷’，过了这谷，便是北境荒原。”
“先别管地图。”陌慬玔突然抬手，“有人。”
林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黑影成片移动，刀戟寒光闪烁。
“千机卫追来了。”洛叙白迅速收起灵镜，“他们速度比我们快，正面打不过。”
“那就别打。”楚云深冷笑，“玩点阴的。”
他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钉，钉入地面，口中默念口诀。刹那间，林中雾气骤浓，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幻雾阵？”洛叙白挑眉。
“临时改的。”楚云深额角冒汗，“只能撑半柱香。”
“够了。”陌慬玔咧嘴，“半柱香，足够我们甩开他们。”
四人迅速下崖，借着藤蔓滑行。洛叙白掌中灵镜微光闪烁，镜面浮现地形图：【前方三百步有古桥，桥下湍流，不可涉水。】
“桥？”夙滢抬头，“哪有桥？”
只见前方沟壑上，仅剩几根腐朽的木梁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这就是古桥。”洛叙白苦笑，“看来得自己修。”
“我来搭。”陌慬玔脱下外袍，露出结实的手臂，“你负责看方向。”
洛叙白点头，灵镜再度亮起：【木梁承重不足，需以‘三叠榫’加固，左二右三，错位穿插。】
她迅速指挥：“楚云深，把那根长木斜插进岩缝，固定支点！夙滢，用你的药线缠住接头，防滑！”
众人合力，短短片刻，一座简陋却稳固的木桥横跨沟壑。
“成了！”夙滢抹了把汗。
“别高兴。”洛叙白盯着桥面某处，“这木头……有字。”
众人凑近——腐木背面，刻着几个模糊小字：【归墟之门，血启三更。】
“三更？”楚云深皱眉，“今天是九星归位前第六日，三更正是子时交接，阴阳最弱之时。”
“教主选这个时间，不是巧合。”洛叙白握紧灵镜，“他在等什么？”
“等你。”陌慬玔忽然道。
她一怔。
“他放我们走，不是追不上。”陌慬玔盯着她，“是想让我们活着到归墟，当他的‘钥匙’。”
洛叙白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他可打错算盘了。”
她率先踏上木桥，脚步稳健。三人紧随其后。
刚到对岸，身后“轰”地一声，整座桥轰然断裂，坠入深渊。
“他炸了桥。”楚云深回头，“断我们后路。”
“不。”洛叙白摇头，“是提醒我们——有人在跟踪。”
她掌中灵镜骤然发烫，镜面浮现一行血字：【追踪已启，三日为限。后有影随，不可回头。】
“不能回头？”夙滢紧张，“那怎么知道谁在跟着？”
“不用知道。”洛叙白冷笑，“我知道就行。”
她忽然停下，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镜碎片——正是当日君玉宸赠镜时，从原镜上剥落的一角。她将碎片对准身后雾林，轻轻一吹。
镜面泛起涟漪，映出林中景象——
数十个黑袍人静立不动，手中捧着一面面铜镜，镜面朝外，正对四人方向。而最前方，站着一个高瘦身影，右手戴着青铜指环，刻着“归墟”二字。
“他在用镜阵追踪我们。”洛叙白收回碎片，“每一步，都在他眼里。”
“那就打碎他的镜子。”陌慬玔狞笑，抽出刀就要冲回去。
“别。”洛叙白一把拉住他，“打碎一面，还有百面。他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
“什么意思？”
“他在等我们慌。”她目光冷峻，“慌了，就会乱走，就会踏入他设的局。”
楚云深忽然道：“地图上有个标记——‘迷魂林’，据说进去的人，会看到自己最怕的东西。”
“那就别进林。”陌慬玔道。
“可前面只有林。”洛叙白指向远处，“绕不过去。”
“那就闭眼走。”夙滢提议。
“不行。”楚云深摇头，“闭眼会触发‘听心阵’，靠心跳定位。”
洛叙白沉吟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那卷青铜卷轴，摊开在地。
“你不是说看不懂吗？”陌慬玔问。
“以前看不懂。”她指尖划过卷轴边缘一道细纹，“但现在，灵镜告诉我——这是‘反照纹’，专破镜阵。”
她将卷轴高举，对准月光。
刹那间，卷轴泛起幽蓝光泽，仿佛与天玄灵镜共鸣。远处林中，数十面铜镜同时“咔”地裂开一道缝。
“走！”洛叙白收起卷轴，“趁他们换镜！”
四人疾奔入林。
林中雾气更浓，脚下枯叶堆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洛叙白掌中灵镜不断闪烁：【左转七步，避毒瘴；前行九步，踏石而过；勿触红藤。】
“红藤？”夙滢忽然惊呼，“那不是……药王谷的‘缠心蔓’？碰一下，心脉如绞！”
“别看，别碰。”洛叙白低喝，“跟着我。”
突然，灵镜剧烈震动，镜面浮现三字：【他在笑。】
她心头一紧，抬头——
前方雾中，竟站着另一个“洛叙白”。
白衣，黑带，面容清俊，唇角含笑，手中还握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却是她前世的模样。
“想家了？”那“她”轻声说，“回去不好吗？”
洛叙白握紧短剑，指节发白。
“别信！”楚云深大喊，“是幻象！”
“可她说的是实话。”另一个“洛叙白”歪头，“你根本不想留在这里，你恨这一切。你只想回去，回到你的世界，你的家人身边。”
洛叙白呼吸一滞。
“杀了她。”陌慬玔一刀劈出。
刀光闪过，幻象消散，只余一缕青烟。
“别停。”洛叙白咬牙，“继续走。”
众人加快脚步。可越往前，幻象越多——
楚云深看见自己跪在朝堂，被万民唾骂；
陌慬玔看见丐帮全灭，尸横遍野；
夙滢看见药王谷焚毁，师父临死前指着她：“叛徒！”
“撑住！”洛叙白大吼，“都是假的！”
她掌中灵镜忽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镜面裂开一道细缝，一只银白小狐跃出，仰头长啸。
幻象瞬间破碎。
“灵物？”夙滢惊讶。
“上次被毒箭射杀的……怎么又出现了？”
“灵镜再生。”洛叙白喘息，“它认主，不死不灭。”
小狐绕她一圈，忽然抬头，望向林外某处，发出低鸣。
“它发现了什么？”陌慬玔问。
洛叙白正要答话，灵镜忽然一沉，镜面浮现最后三字：【桥断了。】
她猛地抬头——
前方林尽处，本该有座石桥通往荒原，此刻桥身从中断裂，碎石坠入深渊，仅剩半截孤零零悬在崖边。
而桥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赤足身影。
正是他们逃出暗道时，那名困魂守门者。
此刻，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夙滢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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