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拍案几，声震屋瓦：
“那就请三位回去转告你们身后之人！我姜淮，连同这清流书院上下，早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这书院，我们办定了！这路，我们走定了！谁敢阻拦，便是与我姜淮为敌，与这天下渴望公平的寒门学子为敌，与力求振作的陛下为敌！”
“若有不信者，尽管放马过来！看是你们的唇枪舌剑厉害，还是我书院学子的赤子之心，以及本官手中的王命旗牌，更胜一筹！”
凛冽的杀气，混合着浩然正气，席卷整个厅堂。那三位山长何曾见过这等阵势，被姜淮的气势所慑，脸色发白，竟一时语塞，呐呐不能言。
顾青岩此刻长身而起，须发微张，沉声道：“姜大人之言，亦是老朽之心声！清流书院，有教无类，兼容并蓄，此乃正道！若有人欲行魑魅魍魉之举，老夫第一个不答应！尔等可听明白了？”
连顾青岩都表明了如此强硬的态度，三位山长彻底败下阵来，再也顾不得风度，仓皇拱手，狼狈离去。
经此一役，“清流书院”之名，不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化作了一面旗帜，一个符号。它代表着一种挑战旧秩序、寻求新出路的决绝意志。
姜淮知道，击退了文的，武的，很快就要来了。但他站在书院的正堂门口，看着那些因为方才的辩论而更加目光坚定的学生们，心中一片坦然。
他将书院命名为“清流”，要涤荡的，又何止是官场的污浊？
他要涤荡的，是这数百年来，禁锢了无数英才的，那看似华丽、实则腐朽的，学问的牢笼！
风暴，已从官场，蔓延至文坛。而他，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冲击的准备。
……
文斗的硝烟尚未散尽，武斗的腥风便已扑面而来。
三大书院山长铩羽而归的第七日深夜，清流书院所在的旧园林外，响起了凄厉的竹梆声和喊杀声！
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见人就砍，见物就砸！他们的目标明确，杀人，焚书，彻底摧毁这座刚刚崛起的书院！
“保护学生！保护书稿！”
值夜的赵破虏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老兵怒吼着操起一根顶门杠，如同门神般堵在学生们居住的舍馆门口。
刀光闪过，他臂上顿时见血，却寸步不退，状若疯虎，硬是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数名刺客的扑杀。
钱文奎、周崇明等文弱先生，此刻也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他们不顾自身安危，拼命将学生们推向内院，用身体挡住飞来的火把和刀剑。
柳如则迅速组织起稍大的学生，用棉被扑打着被掷入的火油罐。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且显然都是好手，书院一方很快便落入下风，伤亡开始出现。一名学生为了护住周崇明视若珍宝的算学手稿，被一刀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在书院上空炸开一团耀眼的火光！
紧接着，园林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大地为之震颤！
“靖安侯府亲卫在此！逆贼受死！”
为首一员小将，银甲白袍，手持长枪，正是靖安侯世子张焕！他奉父命，早已带兵在书院外围潜伏多时！此刻见信号发出，立刻率精锐骑兵杀入！
训练有素的侯府亲卫，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就将那些刺客冲得七零八落。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怒喝声顿时响成一片。
混乱中，一名刺客头目见事不可为，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一切地扑向被众人护在核心的姜淮和顾青岩！他手中短弩已然上弦，对准了姜淮的胸口！
“大人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从旁边扑出，死死抱住了刺客持弩的手臂！
是那个平日里最沉默、总是躲在角落刻苦攻读的寒门学子，名叫石头的少年！
“噗！”
弩箭偏离了方向，射穿了石头的肩胛，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后倒去。但他双手依旧如同铁钳，死死箍住刺客！
“石头！”姜淮目眦欲裂。
张焕眼疾手快，长枪如龙，一枪便将那刺客头目刺了个对穿！
战斗很快结束。刺客大部分被当场格杀，少数被生擒。书院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姜淮快步冲到石头身边，扶住他软倒的身子。少年脸色惨白，肩头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却看着姜淮，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先生……书……书院没事吧……手稿……保住了吗……”
姜淮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环视四周，看着受伤的赵破虏，看着惊魂未定却依旧紧紧抱着书稿的先生和学生，看着地上那名为护书稿而死的学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暴怒，在他胸中翻腾、燃烧！
他轻轻放下石头，示意柳如是赶紧救治。然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名被生擒的刺客面前。
那刺客倒也硬气，狞笑道：“姜淮！今日算你命大！但你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这江南，还轮不到你……”
“咔嚓！”
他话未说完，姜淮已经猛地拔出身边亲卫的腰刀，手起刀落，一颗狰狞的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喷溅了他半身官袍！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姜淮这突如其来的狠辣手段震慑住了。
姜淮提着滴血的腰刀，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刺客的尸体，扫过惊惶的被俘者，最后，落在远处扬州城璀璨的灯火方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冻结一切的冰冷。
“拖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寒，“所有俘虏，分开严加审讯。我要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用尽一切办法。”
他顿了顿，补充了四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死活不论。”
亲卫凛然应命：“是！”
姜淮丢下腰刀，走到那名殉国学子的遗体旁，俯身，用自己的官袍，轻轻擦去少年脸上的血污和泥泞。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所有幸存的学生和先生，对着这浸透了鲜血的书院，一字一句，发出誓言：
“今日之血，不会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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