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金州特别执法局临时基地医院。
郭言成在消毒水味中醒来。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干净的玻璃洒在病床上。
身上的伤口被妥善处理包扎，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已经消散了大半。床边站着萧银河。
“醒了？感觉如何？”
萧银河依旧是那身笔挺的军装，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死不了。”
郭言成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萧银河轻轻按住肩膀。
“躺着吧。你透支得太厉害。”
萧银河在床边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军人的利落，“‘清算者’的案子，基本收尾了。名单上的三百二十七人，已抓捕归案二百九十八人，其余正在全力追缉。证据确凿，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郭言成沉默地听着，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闪过李强面具下那双疯狂而绝望的眼睛，闪过名单上那一个个带着血泪的名字。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沉重。
“时代变了。”
郭言成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宏图那种靠暴力掠夺起家的路子，行不通了。这种……以暴制暴的复仇，更是一条死路。总得……有人守住那条线。”
“说得对。”
萧银河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郭言成，你的身手、胆识、心性，尤其是在那种绝境下还能守住底线不滥杀……非常难得。待在地方上，当个董事长，太屈才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
“特别执法局，直属军委，专司应对跨区域、高危害、涉及国家安全的重特大案件。我们需要你这样的尖刀。怎么样？考虑一下？待遇、级别，绝对让你满意，比你那个正厅级董事长只高不低。”
郭言成看着萧银河递过来的苹果，又看看对方眼中真诚的招揽之意。
特别执法局……听起来是比安全局更神秘、权限更高的地方。
若在以前，那个一腔热血、渴望建功立业的国防大学毕业生郭言成，或许会怦然心动。
但现在……
他眼前浮现的是蓓贝红着眼睛说“让孩子恨你一辈子”的样子，是蓓贝微微隆起的小腹，是老爹郭东方吹嘘他“正厅级干部”时得意的大嗓门，是老妈孙辰优雅却暗含担忧的眼神……
他缓缓摇了摇头，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汁水清甜。
“谢了，萧局长。”
郭言成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刀头舔血的日子……我过够了。现在，就想守着我老婆孩子，过几天安生日子。回老家，买个带大院子的房子，种种菜，晒晒太阳……挺好。”
萧银河看着他眼中那份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平静与渴望，没有强求，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人各有志。尊重你的选择。”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伸出手，“好好养伤。京城那边还有些后续程序需要你配合，估计得跑一趟。到时候……京城见。”
“京城见。”
郭言成伸出手，与那只强健有力的手握在一起。
几天后，郭言成出院。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推开门，温暖的灯光，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郭东方和孙辰已经回中原老家了，家里只有蓓贝。
她挺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系着围裙，正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看到郭言成，她眼圈瞬间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把面碗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洗洗手，吃饭！”
蓓贝的声音带着鼻音，凶巴巴的。
郭言成看着那碗飘着葱花、卧着荷包蛋的朴素汤面，又看看蓓贝故意板着却掩不住关切的脸，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全身。
他乖乖去洗手，然后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面条筋道，汤头鲜美，是家的味道。
蓓贝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紧绷的脸终于慢慢柔和下来。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郭言成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和伤口边缘，动作温柔。
“还疼吗？”
“不疼了。”郭言成嘴里塞着面条，含糊地说。
蓓贝沉默了一下，手指轻轻划过他手臂上一道已经结痂的划痕，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郭言成，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你去玩命！要是再有下一次……”
她抬起头，直视着郭言成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泼辣，只剩下水光潋滟的脆弱和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坚定：
“我立刻带着孩子走！离婚！走得远远的！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孩子生下来，我就告诉他，他爹是个说话不算话、就知道逞英雄的大混蛋！让他跟你姓都嫌丢人！”
郭言成端着碗的手顿住了。他看着蓓贝泛红的眼眶和那强装的“凶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酸又胀。他赶紧放下碗，一把握住蓓贝的手，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诚恳和讨好：
“别别别！老婆大人息怒！我保证！指天发誓！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当个妻管严！在家给你端洗脚水！给孩子换尿布！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眼神真挚得能滴出水来。
蓓贝看着他这副耍宝的样子，又气又好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也跟着掉了下来。她用力捶了郭言成肩膀一下：
“油嘴滑舌！赶紧吃你的面！凉了！”
“遵命！老婆大人！”郭言成如蒙大赦，赶紧端起碗，埋头苦吃。热腾腾的面汤氤氲着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暖透了他的心。
窗外，金州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温柔地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充满了烟火气和劫后余生暖意的天地。
餐桌下，郭言成悄悄伸出手，覆在蓓贝放在膝盖的手上，紧紧握住。蓓贝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抽开，反而轻轻回握。
碗里的汤面，热气袅袅。
未来，似乎也终于能像这碗面一样，踏实、温暖，看得见，摸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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