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星隐谷中，万籁俱寂，唯有新建成的祭坛，在月华之下，散发着幽蓝与赤金交织的辉光。它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呼吸之间，吞吐着海量的天地灵气。
我没有回静室，就盘膝坐在祭坛之前。
我的身前，放着那块早已备下的千年雷击木心。此木长三尺三，呈暗紫色，其上布满了天然的雷纹，即使在黑夜中，也隐隐有电光在其中流窜。
我的双手，覆盖在木心之上。神识如刀，星力为引，开始在木心的内部，进行最精细的雕琢。
我所要做的，是祭坛的“中枢梁柱”。它将连接底层的玄晶铁地基与顶层的星辰法阵，是整个祭坛能量传导的经络。其复杂程度，远超任何一件我曾炼制过的法宝。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晨曦再次洒落星隐谷时，一根完美无瑕、通体布满星辰符文的紫色梁柱，已经静静地悬浮在我的面前。
而我的脸色，也比昨日更加苍白了几分。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高强度炼制，即使是以我的修为，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但我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广场上，早已聚集了比前两日更多的人。他们不仅是来观礼，更是来参与这最后，也是最神圣的仪式。
我没有多言，只是对着众人，微微颔首。
然后，我手托着那根雷击木心所化的梁柱，一步步，踏上了祭坛。
“归位！”
我一声轻喝，将梁柱插入祭坛中心预留的孔洞之中。
嗡——
梁柱与基座完美契合。底层的玄晶铁之力，与核心的地心火莲之力，通过这根梁柱，瞬间连接在了一起！
整座祭坛，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嗡鸣！一道肉眼可见的、蓝红交织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搅动了九天风云！
祭坛，彻底贯通！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我转过身，面对着祭坛之下，那三百七十二位神情肃穆的正道修士。
“诸位道友。”我的声音，不再像前两日那般宏亮，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祭坛已成，但它现在，只是一具拥有强大力量的躯壳。它需要灵魂，一个由我们共同赋予的，充满了慈悲与希望的灵魂。”
“这灵魂，便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祈盼愿神纹。”
“每一道神纹，都需以铭刻者的一滴心头之血，与此生最坚定不移的一个善念，融合而成。”
“心头血，蕴含着你们的生命本源；善念，则代表着你们的道。二者合一，方能与祭坛共鸣，方能感动天地。”
“现在，请想清楚。一旦刻下神纹，你们的命运，便与这座祭坛，与这天下苍生，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祭坛兴，你们或可得无量功德；祭坛毁，你们亦将遭受天道反噬。”
“若有不愿者，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动。
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以及一种能够参与这番千古未有之盛举的荣耀。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由我清玄观，开此先河！”
我的目光，看向我的五位弟子。
“张凌，你先来。”
张凌没有任何犹豫，大步踏上祭坛。他走到祭坛边缘的一处空白区域，深吸一口气，并指如剑，点向自己的胸口。
噗。
一滴殷红如血钻般的液体，从他的指尖沁出。这滴血出现的瞬间，他本就锐利的剑意，竟柔和了几分，多了一丝生命的温度。
他闭上双眼，神情庄重。
我能感觉到，一股纯粹而强大的念头，从他的识海中升起。
“我张凌，愿以手中之剑，荡尽天下不平，护我同门，护我师尊，护这朗朗乾坤，再无邪魔！”
他的念头，与那滴心头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祭坛的基座上，一笔一划，刻下了一个古朴的“护”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嗡！
那个“护”字，金光大放，仿佛活了过来。一个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的模糊身影，在纸上一闪而逝。
第一道神纹，成了！
张凌的脸色，白了一分，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对着我，重重一拜，退了下去。
“柳如烟。”
柳如烟轻移莲步，走上前来。
她同样取出一滴心头血。她的善念，与张凌的霸道截然不同。
“天地失序，皆因人心失衡。我柳如烟，愿以符阵之道，梳理天地之气，匡扶人间正道，愿这世间，再无颠沛流离，人人皆有归处。”
她刻下的，是一个“序”字。字成之时，仿佛有无数精妙的阵法在其中流转，散发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接着，是陈默。
他取血之时，神情带着一丝痛苦，却无比坚定。
“万物有灵，众生皆苦。我陈默，愿以毕生所学，尝遍世间百草，炼制灵丹妙药，救死扶伤，不问贵贱，不分人妖。愿这世间，再无病痛之苦。”
他刻下的，是一个“生”字。字成之时，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从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草木，都发出了喜悦的欢鸣。
秋燕、秋云……
她们也相继刻下了自己的神纹。一个“安”，一个“宁”。
五位弟子，五道神纹，代表了他们各自的道，也代表了清玄观的意志。
他们的行为，像是一个信号。
祭坛之下，昆仑派的李玄风，长笑一声，飞身而上。
“我李玄风，一生求剑，所为何求？不过快意恩仇，斩妖除魔！今日，便以此血，立此誓！”
他刻下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斩”字，杀气冲霄！
白马寺的志诚大师，口诵佛号，走上前来。
“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愿以这残躯，渡尽世间苦厄。”
他刻下的，是一个慈悲祥和的“渡”字，佛光普照。
周丝纬、武当长老、全真道人……
一个又一个德高望重的修士，走上前来。
一个又一个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的神纹，出现在祭坛之上。
“平”、“定”、“守”、“法”、“德”、“善”……
这些，不仅仅是字，更是他们一生修行的凝聚，是他们对这个世界最深沉的爱与责任。
很快，三百七十二位修士，尽数刻完了自己的神纹。
整座祭坛，已经被这些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神纹所覆盖，它不再是一件冰冷的器物，而像是一件由众生宏愿共同织就的锦绣华章，神圣而壮丽。
现在，轮到我了。
我是主阵之人，也是这祭坛的创造者。我的神纹，将是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神纹的核心，是所有愿力的最终归宿。
我走到祭坛的最中心，那根雷击木心所化的梁柱之前。
这里，是唯一留下的空白。
我伸出右手，点向自己的眉心。
与其他人不同，我逼出的，不是心头血，而是一滴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源自神魂本源的精血。
这滴血出现的瞬间，天地，仿佛都为之静止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他们想知道，我，林清扬，这位一手策划了这番逆天之举的“护国真君”，我的道，究竟是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
我的脑海中，没有出现拯救苍生、扭转乾坤的宏大景象。
出现的，是江南小镇，那个从泔水桶中捞取馒头的孩童。
是破败山神庙前，那个虔诚祈祷的老妪。
是我的师父李散人，临终前那欣慰的笑容。
是张居正，在油灯下，为国事熬红的双眼。
是思柔，在桃花树下，那不悔的凝望。
是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在苦难中挣扎，却依旧努力活下去的，最普通，也最鲜活的生命。
我的道，不在九天之上，不在典籍之中。
我的道，就在这红尘里，在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之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我睁开了眼睛。
我的神念，与那滴神魂精血，轰然相融。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我林清扬，不求逆天改命，不求万世功德。”
“只愿，为这天地，立一心。”
“为这生民，立一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我的声音，一字一顿，响彻云霄！
我以指为笔，在那根雷E击木心之上，刻下了这祭坛的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道神纹。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字。
它既像“人”，又像“道”，更像一片浩瀚的星空。
当这个字，彻底成型的那一刻。
轰隆隆——
整座星隐谷，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九千九百九十八道神纹，仿佛受到了帝王的召唤，同时爆发出最璀璨的光芒，化作一道道流光，尽数涌入了中心那道主神纹之中！
整座祭坛，在这一刻，仿佛彻底燃烧了起来！
它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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