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是在顾家长辈走后的当天下午来的，身上的长衫沾了不少尘土，脸色比往常严肃得多。
他一进院门就直奔顾晏辞和江逾朝的房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在桌上打开。
是一张折叠的军事部署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日军的兵力分布和进攻路线。
“这是日军进攻上海的部署图，”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满是急切，“必须在三天内翻译成密码，送到上海守军手里。要是晚了，上海的防线可能就被突破了，到时候不知道要多少百姓遭殃。”
江逾朝拿起图纸，指尖划过那些红色标记，心里沉甸甸的。
他懂日文，也懂密码规则，翻译不是难事，但难的是怎么把情报安全送到上海。
日军肯定在各个关卡布了天罗地网，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传递渠道呢？”江逾朝抬头问，“之前苏州的印刷点已经被发现了，上海那边的联络人还安全吗？”
“联络人没问题，但日军查得紧，普通的传递方式肯定不行。”老周皱着眉，“我本来想让其他同志去，但靠谱的都被派去执行其他任务了，现在只有你最合适——你懂外文，也熟悉上海的情况。”
江逾朝没立刻答应，他看向顾晏辞，眼神里带着犹豫。
上海太危险了，顾晏辞的伤还没完全好，他不想让顾晏辞再跟着冒险。
可没等他开口，顾晏辞就先说话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江逾朝立刻反对，“你后背的伤还没好，上海到处都是日军，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我才要跟你一起去。”顾晏辞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语气很坚定，“我熟悉上海的租界，知道哪些地方日军查得松，而且我有记者证，关键时刻能应付一下。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老周也跟着劝：“晏辞说得对，两个人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安全些。你们可以伪装成夫妻，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
“夫妻？”江逾朝的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顾晏辞握得更紧。
顾晏辞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嘴角弯了弯：“只是伪装，别紧张。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之前说好要一起活过这场战争，一起去苏州种腊梅，我还没兑现承诺，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江逾朝看着顾晏辞认真的眼神，心里的犹豫慢慢消散。
他知道顾晏辞不是冲动，而是真的想保护自己，而且有顾晏辞在身边，他确实更安心些。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接下来的半天，他们开始准备。
顾晏辞去镇上买了两身新衣服，一件藏青色的旗袍给江逾朝（伪装成妻子），一件灰色的中山装给自己（伪装成丈夫），还买了个小巧的手提箱，用来装换洗衣物和情报。
江逾朝则在房间里翻译密码，把日军的部署信息转换成只有地下党能看懂的符号，抄在一张薄纸上，小心地塞进怀表的夹层里——那枚修好的怀表，现在成了藏情报的最佳容器。
出发前，老周把他们送到村口，递过来两张假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顾明和江阿妹，你们记好。到上海后，直接去法租界的‘利民书店’找王老板，他会安排你们和守军联络人见面。”
他又叮嘱顾晏辞，“晏辞，逾朝的身体不好，你多照顾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晏辞点头：“放心，我们会安全把情报送到的。”
他帮江逾朝理了理旗袍的领口，又把一条浅灰色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路上风大，别着凉了。”
江逾朝低着头，任由他摆弄，手指悄悄攥住了顾晏辞的衣角。
顾晏辞感受到他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有我在。”
两人坐上去上海的火车时，天已经黑了。
火车里挤满了人，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和食物的味道。
他们找到两个挨着的座位，顾晏辞让江逾朝靠窗坐，自己坐在外面，像个真正的丈夫一样，把身体微微倾向他，挡住周围人的视线。
江逾朝靠在椅背上，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怀表。
顾晏辞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指节，低声说：“别担心，怀表很安全。”
就在这时，火车突然减速，车厢里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日军制服的士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枪，开始逐个检查乘客的身份证。
“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一个日军士兵走到他们面前，眼神警惕地扫过两人。
顾晏辞立刻站起来，脸上堆着笑，递过两张假身份证：“太君，我们是去上海走亲戚的，这是我们的身份证。”
日军士兵接过身份证，反复看了几遍，又看向江逾朝，眼神里带着审视：“他是你妻子？”
“对，是我妻子。”顾晏辞伸手揽住江逾朝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她胆子小，第一次坐火车，有点害怕。”
江逾朝配合地低下头，装作紧张的样子，手却紧紧攥住了怀表。
日军离他只有一步远，只要对方搜身，情报就会暴露。
日军士兵果然伸手要去拍江逾朝的口袋，顾晏辞心里一紧，立刻拿起桌上的水杯，故意手一抖，水全洒在了日军士兵的裤子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顾晏辞连忙道歉，拿出手帕递过去，“我不是故意的，太君您别生气。”
日军士兵被泼了水，脸色瞬间变差，骂了一句，接过手帕擦裤子，注意力全被转移了。
顾晏辞趁机把江逾朝口袋里的怀表悄悄拿出来，塞进自己的中山装内袋里——内袋贴着胸口，不容易被搜到。
等日军士兵骂骂咧咧地走后，顾晏辞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江逾朝，发现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没事了，”顾晏辞掏出纸巾，帮他擦了擦汗，声音放得很柔，“他们走了，安全了。”
江逾朝点了点头，靠在顾晏辞的肩膀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顾晏辞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内袋里的怀表，能感受到表盘上的裂痕硌着手心。
火车继续前进，快到上海站时，顾晏辞把怀表拿出来，递给江逾朝。
江逾朝接过怀表，发现表盘上又多了一道新的裂痕——应该是刚才塞内袋时被扣子划到的。
“又裂了，”顾晏辞看着裂痕，有些抱歉，“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再找钟表铺的师傅修。”
江逾朝却摇了摇头，把怀表紧紧握在手里，抬头看着顾晏辞：“不用修了。”
他的眼神很认真，“这些裂痕，就像我们一起经历的这些事，都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顾晏辞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江逾朝的意思——他接受了两人关系里的不完美，也接受了那些过往的伤害。
顾晏辞心里一暖，伸手轻轻抱住江逾朝，在他耳边低声说：“好，不修了，我们就这样带着它，一起走下去。”
火车缓缓驶进上海站，窗外能看到站台上巡逻的日军比往常多了好几倍，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晏辞牵着江逾朝的手，拎着手提箱，深吸一口气：“我们到了，接下来要更小心。”
江逾朝点头，握紧了顾晏辞的手，跟着他一起走下火车。
站台上的日军正逐个检查下车的乘客，他们的“生死传递”，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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