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官道平整的青石板，发出规律的轻响。宽敞舒适的皇家马车内，苏箐竹斜倚在厚实的软垫上，肚腹处盖着一条轻软的云丝薄毯。萧翊紧挨着她坐着，一只温热的大手始终小心翼翼地覆在她隆起的腹侧，仿佛这样就能安抚里面那两个过于活泼的小家伙。
“真没事？”萧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剑眉依旧拧着，视线就没离开过妻子的脸，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力道十足的胎动，着实把他这个沙场战神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箐竹无奈地笑了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真没事儿。就是动静大了点，比怀小七那会儿能折腾多了。”她感受着手心下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细微却有力的顶动，“许是……知道他们三哥带了不得了的东西回来，也跟着兴奋呢？”
马车一角，云曦正被云韶揽在怀里。萧云曦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娘亲的肚子，又看看坐在对面、正低头仔细整理着一卷巨大图纸的三哥萧云舟，小脸上满是好奇：“三哥，那黑乎乎、臭臭的水，真的是宝贝吗？比那些亮晶晶的石头还宝贝？”
萧云舟闻言抬起头，眉宇间褪去了幼时的狡黠机灵，沉淀下属于巨贾的沉稳与锐利，但此刻那双眼里，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他小心地将那几页绘制着复杂线条和符号的图纸铺开在车厢中央的小几上，手指点向其中一桶用厚实木桶密封、散发着特殊气味的“地火油”。
“曦儿，三哥告诉你，这黑水，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萧云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目光扫过车厢内的爹娘、妹妹和小妹，最终定格在萧翊和苏箐竹身上。“爹，娘，海上那些琉璃器皿，不过是锦上添花，换些金银罢了。真正改变国运、撬动乾坤的东西，是它——‘地火油’！”
他手指用力点了点图纸上标注着“地火油矿脉”的位置，那是在大胤东海之外一片新发现的、荒无人烟的岛屿附近海域。
“此物，古籍中偶有提及，或名‘石漆’，或曰‘猛火油’，皆言其‘遇水不灭，燃之极烈’，多用于守城火攻，但产量稀少，取用艰难，故而罕见。”萧云舟语速加快，“可我们这次发现的，不是零星渗出！是海底下，成片、成脉的油藏！多到…多到难以估量！”
苏箐竹看着儿子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她当年第一次在空间里拿出白面馒头时，孩子们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如今已演变成足以燎原的野心之火。她心念微动，轻声接话：“此物，不仅仅能烧吧？若能提炼…是否可得更纯净、用途更广之物？比如…驱动之力？”
萧云舟猛地看向他娘，眼神亮得惊人：“娘！您真乃神人也！一点就透！”他兴奋地指向图纸上复杂的蒸馏塔和管道设计图，“正是提炼！孩儿在海外游历时，曾偶得几页残破的异邦奇书，上面便记载了粗浅的提炼之法！这‘地火油’经过分离，可得数种奇物！”
他手指划过图纸上的各个分支：
“最上层，轻如水的‘石脑油’，极易点燃，可做极好的照明燃料，取代油烟大、亮度低的蜡烛油灯！”
“中间层，孩儿称之为‘火油’，燃烧稳定，热量极高！这才是真正驱动万物的根基！娘，您想想，若将此物用于冶炼，炉温可控且远胜柴炭，百炼精钢产量何止翻倍？若用于烧制砖瓦、瓷器、玻璃…品质与速度将不可同日而语！”
“最下层，粘稠如膏的‘重油’，看似无用，但耐烧持久，用于大船巨炉，可令其航行万里不熄火！”
萧云舟越说越激动，手指重重敲在图纸核心区域的一个巨大、结构奇特的机械图形上：“而这一切的核心，在于此——蒸汽机！利用‘火油’燃烧产生巨量热气，推动活塞，往复运动！这力量，可以驱动铁锤万斤砸落，可以牵引满载货物的列车日行千里，可以推动钢铁巨轮乘风破浪！人力、畜力、水力、风力…皆无法与之比拟！此乃真正的‘工业’之力！这是足以翻天覆地的革命！”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的辘辘声和萧云舟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小七云曦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三哥的样子好厉害。萧云韶则微微张着小嘴，满眼惊叹，她精于艺术，对这等力量之美同样感到震撼。
萧翊的目光，已从妻子腹部，完全转移到了那几张承载着儿子惊人野心的图纸上。他戎马半生，太明白力量意味着什么。萧云舟描绘的，是一种全新的、足以碾压一切的国力！他沉声问道：“舟儿，此蓝图…所需耗费几何？风险如何？”
“爹，前期投入必然巨大！”萧云舟毫不避讳，“探矿、开凿、铺设输油管路、建造提炼工坊、研发制造蒸汽机械…每一项都是吞金巨兽！但回报，将是百倍、千倍！一旦成功，我大胤将握有驱动时代的力量！农桑、百工、运输、军备…乃至百姓日常，都将因此剧变！国力将凌驾诸国之上，再无抗手！”
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和开拓者的狂热：“风险，在于技术突破和初期投入能否支撑到产出。但娘的空间灵泉、四妹的医术保障、五弟那些奇奇怪怪却能解决特殊难题的‘小玩意儿’，还有爹您掌控的朝廷之力…这些都是我们最大的依仗！只要我们全家拧成一股绳，这工业革命，必成！”
就在这时，苏箐竹腹中又是一阵强烈的鼓动，仿佛里面的两个小家伙也被这宏伟蓝图激得手舞足蹈，重重地踹了她一脚。
“哎哟！”苏箐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箐竹！”萧翊瞬间回神，紧张地扶住她。
萧云舟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脸上狂热的表情立刻被担忧取代：“娘！您怎么样？”
苏箐竹缓了口气，看着一车人紧张兮兮的样子，尤其是刚才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儿子瞬间变成担忧的小狗眼，不由得失笑，嗔怪地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肚子：“你们两个小捣蛋，是听见三哥说要翻天覆地，也跟着激动了？别闹腾娘亲。”
她抬起头，看向萧云舟，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骄傲，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舟儿，你的蓝图，娘听懂了，很了不起，真正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业！娘支持你，家里所有人，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母亲的威严：“但是！现在，立刻，把你这些宝贝图纸收好。先把你带回来的‘地火油’样品，挑最稳定的那种，分出一小瓶，密封好了，送去给你四姐。让她仔细研究研究，这玩意儿除了烧和驱动，有没有别的特性？比如…入药？或者…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毒性？你五弟那里也送点过去，他门道多。安全第一，明白吗？”
“至于那宏伟的工业革命…”苏箐竹轻轻抚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对未来懵懂而有力的回应，目光温柔又坚定地看向萧翊，“咱们先回府。让你爹好好看看你这惊世骇俗的计划书，再召集你大哥、二哥他们，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细细地议！”
萧翊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与当年在破屋中拿出白面馒头时一般无二的光芒，那是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自信光芒。再看看儿子那足以撼动山河的蓝图，最后目光落回妻子孕育着新生命的腹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柔情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握紧了苏箐竹的手，沉声应道：“好！回府！这翻天覆地的‘革命’，就从咱家这马车里，启程了！” 马车平稳地驶向恢弘的摄政王府，车轮滚滚，仿佛正碾过旧时代的余烬，驶向一个被“地火油”和“蒸汽机”点燃的全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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