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罡烈只微微一笑，“说出来，总归会痛快些。”
孙悟空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俺老孙平生，有三大恨！”
“哦？”朱罡烈眉毛轻挑，“大圣不妨先讲一条。在下能力有限，说多了，怕是化解不开。”
“第一大恨！”
孙悟空眼中凶光一闪。
“旁人修仙，哪个不是有师门照拂，长辈护短？”
“偏偏俺老孙，无依无靠！只能凭自己，与天斗，与地斗，与漫天神佛斗！”
朱罡烈闻言轻笑，意味深长。
“嗯？”
“大圣此言差矣。”
他缓缓道：“你并非无依无靠。而是……你的依靠，不给你依靠。”
这话很绕。
孙悟空听去却身体剧震！
他猛地抬眼，厉声喝问，“你……你究竟是谁？！来此，有何目的？！”
朱罡烈毫不回避，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大圣应该不陌生吧？”
孙悟空脸上惊骇之色更浓，失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隐秘，他自下山以来，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猴王深吸一口气，猛地吹出！
“呼——呼——”
两道罡风，瞬间将山神、土地吹出老远，当场晕厥。
清场完毕。
孙悟空这才死死盯着朱罡烈，“你……可知我恩师是谁？”
朱罡烈从那一声“恩师”中，敏锐地捕捉到了猴子内心深处对师门的无限憧憬。
他淡然道：“世人皆知花果山美猴王神通广大，天生地养。却少有人知晓，这份通天彻地的本领，源自……须菩提祖师。”
猴子瞳孔收缩。
师承，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天蓬……究竟如何得知？！
难道……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终于肯让人来救我？
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不可能！
若师父肯管，当年又怎会那般绝情？
翻涌的希望瞬间化为更深的怨怼。
“我那老爷，铁石心肠，绝情寡义！”
孙悟空嚷道，“你可知，当年我艺成下山，临行之前，老爷……老爷他跟我说了什么？！”
朱罡烈故作深沉，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说……“猴子露出追忆神色，面孔扭曲，”他说：‘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万劫不得翻身！’”
“咳咳咳……”
以朱罡烈的定力，也被这恶毒话呛到。
须菩提祖师，还真是百无禁忌……
“你听听！你听听！这像是师父该对徒弟说的话吗？！”
“赶我走便罢，竟还许下如此恶毒的誓言！”
“你可知……当年俺老孙独战十万天兵天将，被那漫天仙神围攻之时，心里……心里是什么滋味？！”
猴王絮絮叨叨。
声音已带上泣音，充满委屈。
朱罡烈静静听完，这才缓缓开口：“大圣，你这第一恨，我或许……可以试着解一解。”
“你说什么？”
朱罡烈静静等待，直到猴子情绪彻底平复，才开口。
“菩提祖师此般行事，看似无情，实则……是真正为你好啊……”
“住口！”孙悟空猛地打断他，眼中凶光毕露，“莫要与我说那些陈词滥调！”
“什么磨炼心性，什么老爷能掐会算，早知我要大闹天宫，故而提前撇清关系！”
“若你只会说这些空话、套话，那还不如放屁来得痛快！”
新奇的说法当然有，就怕你受不了。
要是猴子知道自己大闹天宫，把灵霄殿千年呆坏账全部平掉，会不会炸毛，直接把五指山掀翻？
朱罡烈收起恶趣味，微微一笑。
“大圣……稍安勿躁，且听我细细分辨。”
孙悟空冷哼一声，算是默许。
朱罡烈伸出一指，轻轻摇了摇。
“大圣，岂不闻，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
“说人话！”
“这话的意思是，一个心灵没有得到真正安顿，未能明悟‘仁’之真谛的人，心性必然不稳。
这样的人，既不能甘于平凡，也无法长久地满足于富足。
他所掌握的力量越大，便越容易恣意妄为，最终惹出滔天大祸。”
“你在讽刺俺老孙？”
“非也，菩提祖师不让你提及他的名号，并非是要撇清关系，也不是不愿护你。
他是在告诉你，真正的祸端，源于自身心性的不稳。
心性不稳。
立场不坚。
因为……你总想着背后还有靠山。”
若一遇挫折，便寻求师门庇护，那你何时才能真正独立？
何时才能勘破迷障，悟得自身大道，寻得那不朽的正果？”
孙悟空眯眼沉思，显然是将朱罡烈的话听了进去。
“在寻觅自身大道的这条路上，什么大闹天宫，什么齐天大圣的威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是修行路上的一个过程，一段经历罢了。
大圣，你仔细想想，若一开始祖师便处处偏袒，你真能有后来的成就？”
“可……以后……”
孙悟空有些迟疑。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何为传道？如何教导，才算是真正的疼爱？”
“大圣，你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在你打架时，能跳出来帮你一起打的老师吗？”
朱罡烈一番话，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孙悟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肩膀轻轻抽动，显示内心极不平静。
良久，良久。
他似乎在将朱罡烈的话，与自己数百年的经历，一一印证。
那些困扰他，折磨他，让他怨愤不平的过往，在这一刻，有了全新解读。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在猴王身上猛然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
孙悟空仰天狂笑，笑声穿云裂石，震得整座五行山都在嗡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天蓬，好天蓬，你有些门道。”
“俺老孙是英雄，英雄注定要孤身斗天斗地！”
“英雄，便是俺老孙的大道！老爷指给俺的大道！”
“非也！”
朱罡烈再次开口。
“什么？”
冷水浇头，孙悟空狂怒。
朱罡烈猛然祭出上宝沁金耙，全身真元灌注。
“真这么简单？”
残阳如血，将整座五行山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赤金色。
“你说，俺老孙……不算英雄？！”猴王仰天嘶吼。
山巅的金贴生出感应，佛光大盛。
四面八方，山海之力被再次调动，向他挤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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