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铅灰色的浓云沉甸甸地压在避难所的上空，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仅留下几缕黯淡的光线，艰难地穿透避难所顶部那布满锈迹与灰尘的防护网，在广场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破碎的光影，恰似末世这幅破败画卷上的几处勉强亮色。
林野坐在台阶上，手中那罐午餐肉在这昏沉光线中泛着冷硬且刺目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它的珍贵与难得。
六七个孩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小兽，迅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林野团团围住。
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罐头里那粉嫩、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肉块。
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 “咕噜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响，满是对食物的极度渴望。
这些孩子中，最小的不过五六岁，身形瘦小得如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最大的也才十二三岁，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许多。
他们灰扑扑的脸上，沾满了分不清是泥土、灰尘，还是食物残渣的污渍，像是一层洗不掉的污垢，糊在他们原本应该充满朝气的面庞上。
破旧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好似几片随风飘荡的破布，露出的细瘦胳膊犹如冬日里干枯脆弱的树枝，仿佛轻轻施加一点外力，就会 “咔嚓” 一声折断。
“这可是陆川特意给我补充体力的，明天我可得去执行危险任务！”
林野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丝笑意，故意将罐头高高举起，那动作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逗弄眼前这群孩子。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避难所的物资储备早已捉襟见肘，犹如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随时可能崩塌。
平日里，为了让有限的食物养活这里的每一个人，厨房可谓绞尽脑汁，总是把各种能找到的食材混在一起，熬成一锅看不出原型、黏糊糊的东西。
虽说从营养角度来讲，勉强能满足大家生存的基本需求，但那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仿佛是在挑战味蕾的极限。
孩子们的目光就像被强力胶水死死黏在了罐头身上，其中一个扎着歪歪扭扭辫子的小女孩，实在忍不住，偷偷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
那动作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渴望。
最终，林野还是没能扛住孩子们那如饥似渴、充满渴望的眼神攻势。
他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将半罐午餐肉推了过去。
孩子们先是一愣，像是不敢相信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在得到林野肯定的点头示意后，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欢天喜地地围拢过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树枝，当作临时餐具，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格外珍惜。
每一口下去，他们都细细咀嚼，仿佛要将这难得的美味深深印刻在味蕾深处。
吃完后，他们还不甘心，仔细地用脏兮兮的手指，将罐头内壁残留的油脂一点点刮得干干净净，然后又伸出舌头，像寻找宝藏一般，一点一点地舔舐着，不放过一丝一毫。
末了，他们仍意犹未尽地盯着林野， 林野无奈地摊开双手，摇了摇头，用眼神和动作向孩子们传递着一个信息：我真的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又一罐还剩多半的午餐肉被轻轻推到孩子们面前。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原本黯淡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惊喜与感激。
他们连声道谢，声音清脆稚嫩，如同山间清泉。
随后，捧着罐头欢呼雀跃地朝居民区跑去，那欢快的背影，仿佛带着整个世界的希望，显然是要和家人分享这份来之不易、难得的美味。
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林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浅浅的弧度，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赵依一已迈着略显迟疑的步伐，走到林野身旁。
她站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最终，才在他身边缓缓坐下，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
自从上次那场激烈得如同暴风雨般的争执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格外尴尬，像是有一层无形且坚固的冰墙，横亘在他们中间。
平日里，他们总是刻意避免单独相处，每次目光交汇，都会迅速移开，仿佛对方身上带着某种会灼伤自己的光芒。
“那件事，对不起，我确实不该怀疑你。” 赵依一微微低下头，声音清冷，细得如同蚊子在耳边哼哼。
林野突然起了玩心，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问道：
“什么事？道歉时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吧？而且声音这么小，可没有什么诚意。”
赵依一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想一走了之，可既然都已经鼓起勇气坐到这里了，此时退缩只会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她一咬牙，突然伸手，一把揪住林野的耳朵，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紧接着，猛地站起身，大声喊道：
“之前怀疑你与周盼勾结！是我的不对！”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野毫无防备，耳朵被揪得生疼，仿佛有一把尖锐的钳子在用力撕扯，耳膜也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发懵，眼神里满是茫然。
看着林野那狼狈的样子，赵依一心中那股憋了许久的闷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像是心中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默默在心里为之前被林野打一巴掌的事画上了句号，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在这略带孩子气的打闹中，悄然开始松动、消散。
“我早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林野揉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随意说道。
“本来作为掠夺者，被怀疑也是常有的事。你在知道我的身份后，没有刻意疏远我，就说明你不是那种无端针对人的人。”
赵依一这才神色严肃起来，说出了在实验室时的担忧：
“我觉得这次作战计划太冒险了。一个人孤身潜入，危险系数实在太高。领主的实力我们都见识过，就算你注射了强化药剂，它也被削弱，可你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是两座快要挤到一起的小山，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焦虑，仿佛能看到未来那布满荆棘的危险之路。
林野听着赵依一的分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此刻的赵依一，完全忘记了他掠夺者的身份，只是单纯地以朋友的立场，为他的安危担心。
他微笑着静静聆听，时不时点头回应。
赵依一分析了半天，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的林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容在她此刻的眼中，仿佛带着一丝嘲讽。
顿时，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气道：
“你笑什么笑，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林野被拍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自觉地向前一倾，心中大为不解，觉得这女人的情绪变化实在是莫名其妙，一会儿阴，一会儿又晴，让人捉摸不透。
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我不是盲目答应的。自毁药剂对我来说，能发挥出比普通人更大的作用。而且……”
他望向广场上嬉笑玩耍的人们，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那眼神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苦难都融化，
“我也想为这里做些什么。”
赵依一有些不解，微微歪着头，眼中满是疑惑：
“你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么上心？这里又不是你的世界。”
林野指着远处拿着空罐头盒，正朝他们挥手道谢的孩子，缓缓说道：
“在这里，不会有人为了一口吃的，从背后偷袭你；
不会有人因为一点利益冲突，就大打出手，甚至开枪杀人。
这里的人虽然身处绝境，但他们依然坚守着人性的底线，活得像个人。
相比之下，废土里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才更像丧失理智的丧尸。”
说到这里，林野的谈兴愈发浓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再也关不上。
他开始向赵依一讲述自己在废土的经历。
不过，话题总是不自觉地绕到他的妹妹身上。
赵依一静静地蹲坐在台阶上，下巴枕在膝盖上，双手环抱着双腿，目光专注地看着林野，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警惕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与专注。
林野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赵依一。
她垂落的碎发被胡萝卜发卡随意别住，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在脸颊旁，露出精致的眉眼。
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深褐色的瞳孔里原本时刻警惕的光，此刻早已被好奇取代，那瞳孔像是两颗深邃的宝石，倒映着林野讲述的故事画面。
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随着故事的起伏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波澜。
高挺的鼻梁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而那樱粉色的嘴唇，此刻微微张开，露出半截贝齿，像是春日里绽放的樱花，显得格外娇俏。
昏黄的路灯光斜斜地洒在她脸上，刻意涂抹的战术油彩下，仍能看出脸颊上淡淡的婴儿肥，透着未经世事的纯真。
下颌线紧绷成锐利的弧度，与脖颈处轻轻摇晃的银质十字架项链形成鲜明对比，那十字架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再配上胸前交叉的战术背带，既有少女的柔美，又不失战士的英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林野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口舌干燥，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
他悄悄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动作有些慌乱。
而赵依一却浑然不觉，反而凑近了些，追问道：
“然后呢？然后呢？”
此刻的她，褪去了平日里干练的伪装，展露出十八岁女孩特有的稚嫩与好奇。
仿佛在这末日的阴霾下，找到了一片只属于她的纯真角落，在林野的故事里，忘却了外界的危险与苦难，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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