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百叶窗今天被调得格外低，阳光只敢从缝隙里探出几根细条，落在洛倾颜的文件夹边缘，像给她即将开口的话镀了一层金边。
她没急着说话，只是把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不大，但足够让前排几个还在低头刷手机的同事抬起头来。
顾逸尘站在她侧后方，西装袖口一如既往地扣得一丝不苟，可洛倾颜知道，他今天特意换了双没穿过的皮鞋，鞋尖锃亮得能照出人影。这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越想稳住场面，越要在看不见的地方做点什么。
“大家应该都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温水泡开的茉莉花茶，清清楚楚，“有人说我跟顾总私下分奖金，说改革是走过场，还说……我们靠关系上位。”
底下有人咳嗽，有人挪椅子，没人接话。
她翻开文件夹，取出那张带血迹的便签纸，平铺在投影仪前。灯光一打，那点暗红瞬间被放大数倍，像一颗微小却无法忽视的心跳。
“这不是墨水，是血。”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造谣的人，叫林妍。她不是坏人，只是太想被看见了。”
话音刚落，屏幕亮起——正是昨晚十一点零三分的监控画面：林妍独自坐在b3-07工位前，手指颤抖着输入问卷后台密码，眼神里有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这不是审讯，是还原。
顾逸尘这时才往前一步，没看屏幕，而是看向角落里的行政组区域。那里坐着几个平时最爱八卦的姑娘，此刻全都低着头，仿佛怕被他目光扫到会烫伤耳朵。
“我知道你们不信。”洛倾颜忽然笑了，眼角弯起一点弧度，“上周五下午三点十七分，林妍点了杯控糖冰美式，杯子底有道裂痕。她每次喝完都会把杯垫翻过来写备忘录——昨天茶水间垃圾桶里，就有三张写着‘我要升职’的纸。”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推理，是生活细节堆出来的真相。
林妍终于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嘴唇抖得像风里的叶子：“我不是……我只是……你们谁真关心过我？我加班最多，评优名单里却没有我！你们只记得小李的笑脸，谁记得我每天帮你们打印资料都没一句谢谢！”
她的声音从哽咽变成嘶喊，眼泪砸在地上，像碎掉的玻璃珠。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
洛倾颜没打断，只是默默把自己的水递过去。不是客套，是动作快到自然——就像她昨天弯腰捡瓶子时那样，不带情绪，只有本能。
林妍愣住，接过水杯的手还在抖，但没再说话。
“我们不是神仙，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顾逸尘这时开口，嗓音低沉却不冷，“但我们能保证，每一份努力都会被看见，哪怕它藏在角落。”
他说完，没再多看林妍一眼，而是转身走向白板，拿起马克笔写下三个字：透明、公平、成长。
字迹刚劲有力，像是刻进空气里的承诺。
洛倾颜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道折痕——昨天弯腰捡瓶子留下的，今天却被空调冷风吹得微微翘起一角。她没去压平它，反而觉得这褶皱有点可爱，像她和顾逸尘之间那些不用说出口的默契。
会议结束前五分钟，她做了件谁都没料到的事：拿出手机，打开内网匿名问卷后台，当场删除所有与谣言相关的数据记录。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她对着麦克风说，语气轻快得像在讲笑话，“不过下次谁再乱写东西，记得别用别人的笔迹——模仿得再像，也抄不出真心。”
底下终于有人笑了，先是窃笑，后来变成哄堂大笑。
林妍没笑，但她也没走。她站在原地，看着洛倾颜把那张带血的便签重新夹回文件夹，动作温柔得像在收起一个孩子的秘密。
散会后人群慢慢退去，只剩几个实习生围着洛倾颜问东问西。她一一解答，笑容温软，仿佛刚才不是揭穿了一场阴谋，而是主持了一场治愈系心理课。
顾逸尘没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她刚才坐的位置，低头捡起一样东西——是张被踩皱的便签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你不是最懂人心吗？”
他没念出来，只是把它折好，放进西装内袋，紧贴心脏的位置。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未收的文件，纸页哗啦作响。
洛倾颜正笑着回答一个实习生的问题：“你说啊，怎么才能像你们这么厉害？”
她眨了眨眼，语气俏皮：“很简单呀——先学会弯腰捡瓶子，再学会挺直腰杆说话。”
话音未落，她忽然停下，目光落在实习生胸前的工牌上。
牌子挂歪了。
她伸手帮她扶正，指尖碰到金属链子的一瞬，忽然觉得有点烫。
实习生低头道谢，转身跑开。
洛倾颜没动，只是静静站着，看着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空荡荡的椅子上。
椅子扶手上，有一道新鲜的折痕。
和她袖口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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