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储罐顶部的观察窗，斜斜地落在开机板上，那行“第一镜完成”的字样清晰可见。洛倾颜站在监视器旁，指尖轻轻摩挲着钢笔的笔身，水晶安静地泛着微光。她没动，只是静静望着前方——摄影机尚未启动，现场一片寂静，连呼吸都像被压低了。
所有人都在等。
演员们站在各自的位置，眼神微微游移，手指无意识地调整着衣角。副导演握着对讲机，却迟迟没有开口。就连音效师也停下了调试耳机的动作，仿佛怕一点声响都会打破这层薄如纸的平静。
洛倾颜闭了闭眼，轻轻转动笔帽。淡粉色的光晕流转，她“看”到了顾逸尘的情绪——不是紧张，不是犹豫，而是一种近乎庄重的笃定，像深海下的暗流，沉稳而有力。
她睁开眼，抬头望向摄影机后的那个身影。
顾逸尘站在那里，衬衫袖口依旧卷到小臂，腕骨上的光斑痕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目光与她相接。那一瞬，仿佛有风掠过静湖，涟漪无声荡开。
洛倾颜将钢笔轻轻放在开机板旁，动作轻得像放下一片羽毛。
顾逸尘走过来，俯身合上板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回声1998》，第一场，第一镜——开机。”
“咔”，板响。
摄影机启动的嗡鸣声响起，灯光缓缓压下，场景瞬间沉入1998年的冬夜。老式仪表盘亮起昏黄的光，机油味在空气中淡淡弥漫，背景音里，低频脉冲如心跳般规律跳动。
第一场戏，是顾母在实验室写下那句关键笔记的回忆片段。
饰演顾母的女演员站在控制台前，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她试了三次，每一次都停在“真正的记忆”这几个字之后，眼神空落，仿佛少了点什么。
“卡。”副导演低声说，“情绪不对，太刻意了。”
女演员放下笔，眉头微蹙：“我总觉得……她不该只是写一句话。她写下这句的时候，心里一定有别的东西。”
没人接话。现场安静下来。
洛倾颜站在监视器后，指尖再次触上钢笔。她闭上眼，心中默念：“1998年冬，凌晨三点，光学厂值班室。”
笔尖在特制纸上轻轻一点，纸面泛起微光，一段模糊的画面浮现——年轻的女人呵着气暖手，指尖冻得微红。她提笔前，忽然停顿，轻轻哼起一段童谣，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夜。哼了两句，才落笔写下那句话。
画面消散。
洛倾颜睁开眼，走到导演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导演沉吟片刻，点头，示意音效师调整。
背景音中，极轻的童谣哼唱缓缓渗入，像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回声。
灯光微调，暖了一度。
女演员再次站到控制台前。她闭了闭眼，手指抚过纸面，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冬夜的温度。她提笔，落字，声音轻而稳：“真正的记忆，不在脑中，在心跳同步的瞬间。”
说完，她没抬头，只是静静站着，指尖仍搭在纸上。
监视器前，顾逸尘闭了闭眼，喉结微动，低声道：“她以前……确实常哼这个。”
“过。”导演轻声说。
全场松了一口气。有人悄悄笑了，有人低头抹了下眼角。
接下来的几场戏顺得惊人。演员们像是终于找到了那根看不见的线，彼此牵引，情绪自然流淌。杰森演记忆回溯时，只一个眼神的转变，就让全场屏息。他没说话，只是站在光影里，目光缓缓失焦，又一点点聚焦，像从时间深处走回来。
“卡！完美！”副导演终于笑了，“这组全过！”
工作人员开始拆景，笑声在空间里回荡。有人递来水，有人讨论下一场调度，气氛轻快而踏实。
洛倾颜退到角落，靠在墙边，手里握着那支钢笔。她低头看着笔身，忽然一怔——水晶竟泛起一层奇异的光晕，淡粉之中，竟缠绕着一丝浅金，像晨光与暮色交融，温柔而静谧。
她心头一震。
这是第一次。
她从未见过双色光晕。
指尖微微发烫，不是因为用力，而是笔身在轻轻震颤，仿佛回应着某种她无法言说的情绪。
她抬头，目光穿过人群，正撞上顾逸尘的视线。
他站在摄影机后，刚摘下耳机，衬衫领口微敞，额角还带着一点拍摄时的汗意。他没笑，只是看着她，嘴角极轻地扬了扬，像风拂过湖面，只留下一丝涟漪。
她回他一笑。
他抬手，将耳机递给助理，朝她走来。人群在他身前分开，又在他身后合拢。他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跳的节拍上。
他还未走近，副导演忽然从旁边冒出来，手里拿着调度表：“顾导，b组准备进景了，您得过去看一下布光。”
顾逸尘脚步一顿，看了洛倾颜一眼，点头：“马上。”
他转身，跟着副导演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
洛倾颜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笔，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一层碎金。
他没再说话，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动作极轻，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
洛倾颜低头，看着手中的笔。水晶的双色光晕渐渐淡去，却仍有一丝余温留在掌心。
她将笔收回口袋，抬头望向摄影机的方向。
阳光斜切而下，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游。开机板静静躺在桌上，上面写着：“第一镜完成”。
杰森从旁边走过，手里拿着耳机，忽然停下，用中文问：“那个声音……以后还能听吗？”
洛倾颜笑了：“只要你还想静下来，它就还在。”
杰森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下次，我能多带一副耳机吗？我想……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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