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窗扉半开，丝丝清风吹的青铜仙鹤的香炉中，熏香四散飘忽着，一扫屋里沉闷的气氛。皇上李恪之合上手中的皇后王婉呈送的奏折，眼底漫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窗外正是暮春初夏时节，绿意盎然，石榴花开的艳若朝霞。连着多日的惮精竭虑，他的眼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青，若不是要兴兵讨伐高丽，若不是李晋之在暗处兴风作浪。这样好的良辰美景，他本该与婉儿一起逗弄皇儿享受天伦之乐，可眼下，他却夙夜忙碌，已有数日不曾回过昭阳殿了。
正沉吟间，只见太监双喜引着一身湛蓝衣袍的丞相宇文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唯有眉间两道深深的川字纹难以舒展。自打上次君臣在御书房中详谈之后，宇文泰遵照皇上的指令，在私底下秘密的收集着成王谋反的罪证。
太监双喜极有眼色的关上窗户，又无声地退了下去，连带着那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也沉沉地闭合上了。“臣，宇文泰参见吾皇万岁！”李恪之收回思绪，眸光落在宇文泰跪地请安的身姿上。疲惫的声音略带着一丝沙哑道：“丞相请起，可是上次所欲之事有了新的进展？”他淡淡的目光仿佛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皇上明鉴：成王近日频繁的与一些关陇旧部会面密谋，对一些不愿附从之人施以威逼利诱。以臣看来，成王想趁机混水摸鱼，借助皇上征伐高丽之际，筹谋兵变，以图取而代之！”宇文泰谢绝了皇上的赐座，依旧站着，微微的躬着身子，姿态恭敬，语调平稳的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日常之事。
他抬起眼皮，眼神平静无波的望向李恪之，笃定恳切：“下官亲自查办，不敢透露一丝风声，深恐打草惊蛇，那陆逊也依着下官的嘱咐，假意应允，以便见机行事。只是他的妻儿，还依旧未能脱身，陆逊只能虚于委蛇。”
李恪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根刺，该什么时候把它拔出去呢？战前的颇显仓促，可是要等到战后，又怕夜长梦多。若自己遇见御驾亲征，皇上和皇儿留在京中，他也有些放心不下，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以宇文丞相之意，这成王谋反的证据怕是已经确凿了？”
他端起龙案上的茶盏，啜饮了一口，清冽甘醇的茶水，带着一丝微苦缓缓咽下。只听的宇文泰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禀报皇上，此案有一关键人物，如今却下落不明！”
“是谁？”李恪之陡然一惊，闪电般的目光望向正垂首低语的宇文泰问道。
“是王爷的一名侍妾，听说就是先帝那位叫做武梅的才人，如今改名叫做媚娘的。”语文泰沉吟着说道：“此女心思缜密，这其中，许多关键的节点都与之密不可分。她替成王拉拢鼓动的附逆之人，不在少数，听说她手中掌握有一本小册子，专门针对重金收买的一批达官显贵。眼下，那女人已踪迹全无，小册子也不知藏匿在何处？”宇文泰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有这两样，那成王谋逆之事就可真相大白。”
他一贯沉静的目光罕见的露出一丝迷茫：“下官绞尽脑汁，派了无数暗探，却仍未找到那个假死逃逸的媚娘。有人说她曾与朝阳公主交往甚密，臣也查明，她俩的确曾在“惘极寺”中会面，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公主又贵为帝女，也不好轻举妄动。”
他瞥着李恪之不语的样子，低声道：“皇上，朝阳公主与李晋之谋逆一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近来，她频频出没与皇亲贵戚之家，想来也是与之有关的。”
“朝阳公主？”李恪之皱了皱眉，这个无脑的朝阳公主，简直就是作死，一旦谋逆，累及三族，可那三朝老臣窦玄凌的子孙，难道就要葬送在她的手上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恪之心中无奈的叹息着。
宇文泰谨慎的说道：“恐怕那个媚娘借马车坠崖逃逸，也是朝阳公主所为，就是不知这媚娘如今被她藏匿在何处？她如此所为到底是何目的？”
李恪之起身，在龙案后轻轻的踱着步，看来，那个媚娘身上的谜团甚多。她既主导了李晋之谋反，为何又临阵倒戈？她与朝阳公主交好，秘密的潜伏到自己身边又有何种打算？如今这一切，那李晋之与朝阳公主到底是否知情？“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都敢来算计自己。
他停住脚步，屋外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将甘露殿的亭台楼阁都勾勒出辉煌的轮廓。这无边的富贵，无上的权势，看上去坚如磐石，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维系这一切的根基，有时脆弱的如同覆盖在万丈深渊上的一层薄冰，纵有一丝裂纹，便也足以引发难以预料的崩塌。
他转过身来，冷冷的说道：“谋逆之罪，罪不容恕！所牵连之人，必得悉数掌握，丞相办事，朕一向放心。只是此案事关皇子公主，必须证据确凿，不容有丝毫疏漏。那个女人与那本册子，既是紧要之物，不可有遗漏，丞相务必慎之又慎，不要给朕留下苛待手呆的骂名。”他深吸一口气：“以丞相看来，此事在何时结案最为稳妥？”他素日温润的容颜，在昏暗的屋子里，竟也带上了一股森森的杀机。
“这个，若是要赶在大军出征之前，动静太大，则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要等到战事结束，又恐生出别的祸端，还请皇上示下。”宇文泰的声音压的更低，带着一份令人心悸的森严。
“时间紧迫，丞相先全力寻找那本小册子，若能赶在大军出征之前是最好的，实在不行，也只能往后顺廷了。”李恪之斟酌着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千万莫要养虎为患！”
“下官明白！请皇上再容臣几日。”宇文泰擦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告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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