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空气，带着雨后初霁的微凉，也裹挟着审讯室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孔建华站在窗边，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即将挣脱黑暗的鱼肚白。
他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坚毅而沉稳。
凌天来招供的内容，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澜。
“黑潮”、“凤凰计划”、“炼狱”、“原始素材”……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罪恶旋涡。
王靖宇走了过来，眉宇间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政委，凌天来吐出来的东西，已经够他死一百回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
孔建华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窗外。
“死，太便宜他了。”
“他和他背后的‘黑潮’，在沧海市盘踞了这么久，绝非一日之功。”
孔建华转过身，眼神如深潭般幽邃：“我怀疑，他们的根，扎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早。”
王靖宇闻言，神色一凛：“政委的意思是？”
“凌天来提到，天来集团的前身，在十年前的沧海港特大走私案中，就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孔建华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那件案子，当年虽然也处理了一批人，但现在看来，恐怕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有人刻意掩盖了更深层的东西。”
十年前的沧海港特大走私案。
一个几乎快被遗忘在档案柜角落里的名字。
王靖宇的记忆被拉回。
他那时还不是特警学院的“阎王”教官，但也对那件轰动一时的大案有所耳闻。
据说，案情复杂，牵连甚广，最终却似乎有些虎头蛇尾。
“政委，你是想……重查那件旧案？”王靖宇瞬间明白了孔建华的意图。
“不只是重查。”孔建华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我要把那件案子，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疑点，都给我挖出来，放到显微镜下，仔细地审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凌天来这条线，我们要继续深挖。但同时，我们也要从过去寻找答案。”
“‘黑潮’这样的组织，绝不可能凭空出现。他们的渗透，往往是从最细微的裂痕开始的。”
“十年前的那场大案，或许就是‘黑潮’在沧海市投下的第一块问路石，甚至……是他们构建罪恶帝国的奠基石。”
孔建华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穿透迷雾的力量。
王靖宇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当年的许多卷宗、证人，恐怕……”
“我知道有难度。”孔建华打断了他，“所以，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而且要绝对可靠的人去办。”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通讯器，沉吟片刻，按下一个号码。
“小钱，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神情严谨干练的年轻警官走了进来。
他是预审科的骨干，钱学东，以心思缜密、韧性十足着称。
“政委，您找我。”钱学东立正敬礼。
孔建华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学东，交给你一个绝密任务。”
钱学东神色一肃：“请政委指示！”
“立即，秘密调阅十年前‘沧海港特大走私案’的全部卷宗。”孔建华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是全部，包括所有原始记录、讯问笔录、物证清单、未被采纳的旁证，以及……任何看似无关的备注和标记。”
钱学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件案子，早已尘埃落定。
此刻重提，必然非同小可。
“政委，这件案子……级别很高，当年的卷宗，可能已经封存在总队甚至省厅的特级档案室了。”钱学东提醒道。
“我知道。”孔建华递给他一份刚刚签署的特别授权令，“这是最高权限的调阅许可。遇到任何阻力，直接向我汇报。”
“是！”钱学东接过授权令，感受到了那纸张之下沉甸甸的分量。
“记住，这件事，除了你和我，以及王教官，我不希望第四个人知道。”孔建华的目光变得格外严肃，“你挑选的人手，也必须绝对可靠，嘴巴要严。”
“明白！”
“我要你重点关注几个方面。”孔建华伸出手指。
“第一，天来集团，或者说它前身的公司，在那起案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参与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被刻意淡化或掩盖的痕迹。”
“第二，案件的侦办过程中，有没有出现异常的阻力，或者关键线索被无故中断的情况。”
“第三……”孔建华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注意卷宗中所有出现过的人物，特别是那些身份模糊、行为诡异，或者与案件核心看似关联不大，却又在关键节点出现过的人。”
“尤其是……那些具备特殊技能，或者背景与军警有关联的。”
王靖宇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孔建华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他在寻找幽灵。
一个可能在十年前，就已经在沧海市活动的，属于“黑潮”或者与之相关的幽灵。
钱学东将孔建华的指示一一记下，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旧案复查，更像是在一片早已凝固的火山灰之下，试图挖掘出当年岩浆奔涌的炽热痕迹。
“去吧。”孔建华摆了摆手，“尽快给我结果。记住，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保证完成任务！”钱学东起身，再次敬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几分。
但孔建华的心头，却仿佛被一层更浓重的阴云所笼罩。
他有一种预感，当那份尘封十年的卷宗被重新打开时，他们将要面对的，远不止是过去的罪恶。
更可能是……一个潜藏至今，更加庞大，也更加恐怖的真相。
而齐动础，石洪川，这个谜一样的人物，他的身影，是否也会在那泛黄的纸页间，悄然浮现？
孔建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如同即将拉开一场风暴序幕的，远方传来的第一声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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