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铜算盘珠静静躺在水泥地上，珠体中央那道幽暗的深痕里，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被强行按熄的余烬，兀自不甘地挣扎着，最后一丝焦糊气混着雨夜的湿冷钻进苏晓雯的鼻腔。
她的指尖，离那点诡异的光晕只有寸许，却像被无形的冰锥钉住，再难前进分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母亲惊恐扭曲的脸、那枚带着父亲死亡阴影的铜珠、窗外撕裂夜空的惨白电光……所有碎片在她脑中搅成一片混沌的旋涡。
“妈——！”苏晓雯的声音嘶哑变调，沾着冷汗的手猛地指向地上那点微蓝，“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爸出事……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山……小山知道，是不是？！”
窗外的暴雨如天河倒灌，密集狂暴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持续的、令人心悸的爆响。惨白刺目的闪电接连不断，将母亲那张惨白如鬼的脸瞬间照亮，又瞬间扔回更深的黑暗。
“不……不知道……晓雯……妈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筛糠般抖得厉害，浑浊的眼泪混着巨大的恐惧往下淌，沾着冷汗的手拼命地想往身后藏，可那铜珠就在脚下，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她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扫过地上那点幽蓝：“老物件……就是……就是你爸留下的……没什么……小山……小山那孩子……他也……他也戴过一个……”
“咚！咚！咚！”
沉重的砸门声！
如同来自地狱的鼓点！
骤然撕裂了屋内的死寂和窗外的雨暴！
声音粗暴、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苏晓雯和母亲同时一僵！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砸门声？！这种时候？！
陈飞？！还是……那盯着工源的“狼”？！
几乎是砸门声响起的同时！
地上那枚仿佛陷入死寂的铜算盘珠……
珠体深处那道暗沟……
如同被惊雷唤醒！
一点比之前清晰十倍、冷厉十倍的……
幽蓝电弧！
“滋啦”一声！
猛然蹿亮！
那光芒不再是微弱的萤火，而是如同冰冷的毒蛇之瞳！瞬间将珠体表面暗绿的铜锈映衬得如同恶鬼的皮肤！幽暗而狰狞！
“啊——！”母亲爆发出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叫！巨大的惊恐彻底击垮了她的意志！她如同看到最可怕的鬼怪，整个人向后猛烈一缩，后脑勺“咚”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的木柜上，眼前一黑，直接瘫软下去，人事不省！
“妈——！”苏晓雯肝胆欲裂！顾不上地上的铜珠，扑上去紧紧抱住软倒的母亲。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
不堪重负的暗锁连同门框木屑……
被一股凶悍绝伦的巨力……
生生撞断！
冰冷的夜风和刺鼻的雨水气息瞬间涌入！
一道高大、冷硬、浑身被暴雨淋透的身影！
带着浓重的水汽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一步！
踏破了门板！
跨了进来！
沾着雨水的军靴重重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正好……
一脚踩住了地上那枚……
幽蓝电弧尚未完全消散的……
铜算盘珠！
陈飞！
滨江工源大厦顶楼，指挥部已是一片暴风雨中的喧嚣孤岛。
狂风卷着瀑布般的雨水，疯狂抽打着巨大的钢化玻璃幕墙，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万千冰雹撞击的爆鸣！密集的雨水在玻璃上扭曲流淌，将窗外惨白交替的闪电和滨江模糊的灯火拉长成怪诞的光斑。指挥部里备用应急灯冰冷的光线在疯狂闪烁，映照着一张张惊疑不定、布满汗水和雨水的脸。
“猛哥！外面……外面裂了！”一个技术员指着监控分屏，声音都变了调。屏幕上一个摇晃的摄像头画面，正显示着楼顶边缘处一块焊接的临时挡雨板，在狂暴的风压和密集的雨水冲刷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板缝处……一道清晰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北坡！c7基座点！报警了！位移值超标！”另一侧控制台前，老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不断跳动着数字的显示屏，嘶声大吼！屏幕上一个代表新钢柱基座节点的指示灯，由绿变黄！由黄转红！刺耳的警报声混合在风雨雷鸣之中，如同垂死巨兽的呻吟！
王猛死死咬着沾满油泥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过巨大主屏——上面代表着GcbG债券价格的K线依旧纹丝不动地停留在0.98，鲜红如同凝固的血痂！可这稳固的价格，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讽刺！如同深渊之上薄薄的冰层！而主屏幕旁的分屏上，那些疯狂刷新的、抹黑公源的帖子，正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增加！
“工源‘铁砣封顶’为豆腐渣工程！新钢柱数据全面造假！实锤照片流出！”
“独家：知情人曝林小山生前涉毒洗钱！其非法所得去向成谜！”
“北工报告漏洞百出！签字工程师背景大起底！”
“滨江三万工人血汗钱恐成泡影！工源崩盘倒计时开始！”
帖子下方所谓的“证据链”和“照片”粗糙到一眼就能看出伪造痕迹，但掀起的网络风暴却真实无比！无数不明真相的市民加入了恐慌和谩骂的狂潮！如同嗅到腐肉的苍蝇！
“狗娘养的！数据造假？老子拿命焊住的柱子是假的？！”王猛炸雷般的嘶吼在风雨交加的指挥部里炸响，带着要把牙齿咬碎的狠厉，“查！给老子堵住他们的嘴！找出那只下黑手的黄鼠狼！老子要撕碎了他！”他对那些污水暂时无暇顾及，楼顶的裂痕，报警的基座位移，才是悬在工源大厦真正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
“嗡——！”
控制台深处！
代表滨江城市供电网络主监测的线路屏上……
一道刺目的红线骤然扫过！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如同被利爪疯狂撕裂的伤口！
“城西供电……波动异常！峰值超载！恐……恐有大规模跳闸风险！”电源组组长额头青筋暴跳，声音都带着颤。
城市电网在暴风雨袭击下开始不稳！
跳闸！停电！
对正在经受极端风雨冲击的工源大厦！
对指挥部这一线牵动的金融博弈！
意味着什么？
王猛的心脏如同被无形巨手攥紧！冰冷的雨水仿佛穿透顶棚浇在了他的头顶！金融市场的平衡，悬在一根脆弱的供电线上？楼顶的裂痕……基座的报警……风雨中的高压电……
他猛地想起林小山在0451粮库那场搏杀后，曾指着图纸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说过的一句话：
“猛子，看见这些‘小疙瘩’（避雷引地节点和图上的某些标记点）没？高楼大厦能立起来，全指着它们把‘天上雷’和‘地下火’引开，压在石头缝里悄悄化掉……”
当时的他只当是粗浅比喻，此刻……
山子……你指的……到底是雷……是火……还是人心里的毒？！
山子留下的笔记本里……那些如同天书的符号……
是不是也指向了这些节点？
“轰隆——！！！”
又一道惨白得如同世界末日的巨大闪电！
在滨江工源大厦的尖顶上……
轰然炸裂！
刹那间！
整个顶楼……
被一片刺目欲目的死亡白光……
彻底吞噬！
巨大的震爆让所有人短暂失聪、失明！
应急灯全部熄灭！
所有监控屏幕……
瞬间爆出无数雪花点！
陷入……
绝对的黑暗！
苏家。
狭窄的客厅里充斥着暴雨的湿冷和浓烈的焦糊气。
陈飞沾着泥水的冰冷军靴，如同磐石，死死踩住地上那枚铜算盘珠。珠体中央那道深痕里的幽蓝光芒被覆盖在鞋底泥污之下，消失无踪，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弥漫。
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屋内的狼藉：昏死过去瘫软在地的苏母，抱着母亲、抬起头死死瞪着自己的苏晓雯，还有地上那块被撕扯开、露出破旧内衬的旧手帕。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枚被踩在脚下的铜算盘珠上。动作快如鬼魅，沾着薄皮手套的手闪电般下探，不是粗暴拿起，而是隔着冰冷的手套，极其小心地将那枚带着焦糊味、布满铜绿和污泥的铜算盘珠拈了起来。珠体入手冰凉沉重。
“苏女士。”陈飞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起伏，目光锐利地锁定苏晓雯，“这枚算盘珠，林小山从哪里来的？或者……”他的目光转向瘫软昏迷的苏母，“您母亲……从哪里得到的？请务必告知。”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晓雯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巨大的恐惧、悲愤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撕扯着她的神经。眼前这个男人，如同冰冷的死神。他脚下的雨水泥泞，仿佛混杂着小山的血和父亲的魂！铜珠的光芒刚刚被他踩灭！而他背后洞开的门板，外面是黑暗汹涌的雨夜！
“滚……”苏晓雯沾着冷汗的手死死抱着母亲冰凉的身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飞，“……拿着东西……给我滚！”
陈飞的脸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幽暗中闪烁着刀刃般的寒芒。他不再多言，将那枚铜算盘珠小心地收入一个同样材质的特制金属盒中，盖上，封死。动作干净利落。
“此事重大。若有所隐瞒，代价……您清楚。”他留下冰冷的一句，转身，军靴踏过门板的残骸，高大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如同来时一样迅猛地……
重新砸进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吞没。
屋里只剩下死寂，以及窗外更加狂躁的风雨声。
苏晓雯瘫坐在地上，抱着母亲，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她沾着冷汗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母亲紧攥着的、已经破烂不堪的旧手帕。手帕一角撕开的口子里……露出一小片……深蓝色的……布边？
她沾着冷汗的手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地将那撕开的衣角，稍微扯大了些。
深蓝色布料的边缘……
一行针脚极其极其细密、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
模糊字迹……
露了出来！
字体娟秀……不像是母亲的手笔……
她竭力辨认，在那行如同蚯蚓般扭曲、却带着冰冷气息的细小针迹里……
艰难地……
拼凑出……
“新河 …… …… 物管 …… …… 三仓 ……”
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如同冰冷的针……
猛地刺入苏晓雯的眼眸！
新河……物管？三仓？！
这不是……父亲出事前……供职过的……那家合资新河化工厂的旧仓库区吗？！
巨大的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她的脑海！
父亲……
小山……
铜珠……
那诡异的幽蓝光……
沾着冷汗的手帕里暗藏的地址……
冰冷的寒意顺着背脊疯狂蔓延！这不是巧合！不是！父亲的事故和小山的“系统”，被这条深藏在母亲手帕夹层里的线索……死死地……捆在了一起！
母亲……
到底……
藏了多深？！
苏晓雯沾着冷汗的手，死死地捏紧了那片撕裂的旧手帕边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窗外的暴雨如同疯狂的天鞭，抽打着整个世界，也鞭挞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滨江工源大厦。
绝对的黑暗仅仅持续了数秒。
嗡——！备用应急电力系统成功启动！低沉的蜂鸣声中，指挥室里惨白的应急灯光重新亮起。
但屏幕……大部分屏幕依旧漆黑一片。
“顶楼！所有监控信号中断！”
“通讯模块受强电磁脉冲冲击！恢复需要时间！”
“北坡c7基座！传感器离线！位移报警未知！”
纷乱焦灼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王猛站在唯一一块还在闪烁雪花点的屏幕前，独眼赤红欲裂。刚才那道惊雷劈顶带来的毁灭性强电磁冲击，显然重创了大厦顶端的传感和监控系统！顶板裂缝情况不明！基座位移情况不明！
更要命的是——
“猛哥！城西电网！部分区域已经跳闸！”技术组长赵工脸色灰白地看着一块勉强刷新的供电监控屏，“工源大厦所属的主馈线……电压极不稳定！随时可能……！”
断电？！
对刚刚封顶、正在经受史无前例暴风雨冲击的工源大厦！
是灭顶之灾！
一旦断电，后续排水泵组瘫痪！备用照明消失！维持结构监测和部分关键区域加固的动力系统停摆……后果不堪设想！
王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飘着雪花的屏幕，屏幕上微弱的光映着他狰狞的铁脸。雨点撞击玻璃的巨响，如同无数铁锤敲在他心上。
突然！
那块飘雪的屏幕上！
无数噪点之中……
一个极其极其微小、甚至难以辨认的……
荧光蓝色的……
光点……
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位置……
就在北坡c7那个报警的基座节点位置区域！
微弱！转瞬即逝！
但在绝对混乱的雪花背景中……
如同大海绝望深处瞥见的一盏孤灯！
王猛布满血丝的独眼猛然收缩！
林小山！又是你留下的东西？！
那道幽蓝的光……
和算盘珠上的……
何其相似！
“给老子顶住！电工组！抢修线路！不惜一切代价！”王猛炸雷般的嘶吼穿透风雨，“老周！带人！现在！给我去北坡c7！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在闪！立刻！马上！”
风雨中……
公源这座钢铁巨兽……
内部……
因一道诡异的微光和一道暴戾的命令……
重新被唤醒……
王猛布满油泥的手猛地按向主控台旁的紧急通话器！
他嘶声的吼出了一句让整个指挥部瞬间窒息的话：
“所有人听着！”
“给我……盯死滨投那栋楼！”
“风雨太大了……老子怕……”
“他们楼顶花园……那几盆名贵的‘罗汉松’……”
“会被风吹下来……”
“……砸到花花草草！”
窗外风雨如晦。
滨投集团总部大楼顶部那精心设计、此刻在狂风中如群魔乱舞般摇摆的空中花园……
其中几棵价值连城、被钢索勉强固定的巨大盆景……
在惨白的电光下……
露出了……
根部极其极其细微的……
松动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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