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流淌，像一层半透明的纱。颜殊和韩默穿行其中，脚步轻而快，避开倒伏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身后，“方舟”基地的废墟仍在燃烧，浓烟升腾，染黑了黎明的天空。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隐时现，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韩默走在前面，动作出奇地敏捷，仿佛体内的淡金色能量给了他某种超乎常人的感知力。他时不时停下，等待颜殊跟上。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但辐射病的后遗症和连日的折磨还是拖慢了脚步。
“前面有条小溪。”韩默突然说，声音低沉，“我们可以清洗一下，休息片刻。”
颜殊点头，喉咙干得发疼。她看着韩默的背影——那曾经熟悉的轮廓现在笼罩着一层陌生的光晕。他的皮肤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偶尔会闪过极淡的金色纹路，如同皮下有电流流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的印记——淡金色的荆棘与剑，在衣物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生命一般。
溪水冰凉清澈，冲刷着岩石，发出悦耳的声响。颜殊跪在岸边，捧起水洗去脸上的血污和烟灰。水中的倒影让她怔住了——憔悴的面容，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但最令人不安的是眼睛，那双曾经纯粹的黑眸，现在瞳孔边缘泛着一圈极淡的金色，与她血液中的光点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手指触碰眼角。
韩默在她身旁蹲下，同样注视着水中的自己。他的倒影更加诡异——淡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流动，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能感觉到它……在改变我们。不是控制，不是感染，更像是一种……唤醒。”
“唤醒什么？”
韩默沉默了片刻，伸手触碰胸前的印记。“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你外婆的日记里提到过吗？”
颜殊摇头，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那本被血和水浸透的日记残页。“只有这句：‘唯有我的血脉能终结这场灾难’。我以为她指的是我的血能摧毁‘荆棘之心’的机器。”
“也许不止如此。”韩默接过残页，小心翼翼地展开，“看这里，边缘有被烧毁的字迹。”
颜殊凑近。在紫外线照射下，烧焦的纸边缘确实显露出几个模糊的字母：
**“Gene-x Activation…”** (基因-x激活…)
“Gene-x？”颜殊皱眉，“这是什么？”
韩默的目光变得遥远，仿佛在回忆某个深埋的记忆片段。“在潜艇的文件里，我看到过类似的术语。苏联时期的绝密项目，旨在开发一种能够‘净化’特定基因序列的生物武器。但后来实验失控了，他们发现这种‘武器’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类基因，除了……携带某种古老基因变体的极少数人。”
“零号实验体。”颜殊恍然大悟，“外婆就是那个携带者！所以她的血液能中和‘净化者’病毒，因为病毒根本不会攻击她！”
韩默点头，指向自己胸前的印记。“而我们现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携带者。你的血唤醒了我体内的相同基因。”
这个认知如同一桶冰水浇在颜殊头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净化者”阴谋的对抗者。但如果她体内流淌的，正是这场灾难的源头呢？
“那么……我们是什么？”她的声音颤抖，“武器？解药？还是……”
韩默握住她的手，温暖的触感驱散了一丝寒意。“我们是自己选择成为的人。基因不决定命运，颜殊。看看渡鸦，看看‘净化者’——他们拥有技术、资源、力量，却选择了控制和毁灭。而我们，即使被改造成这样，依然在抵抗。”
他的眼睛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淡金色的光芒不再显得诡异，反而有种奇异的美感。颜殊感到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传来，体内的淡金色光点似乎在与韩默的能量共鸣，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声音坚定了许多。
韩默望向东方，那里，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驱散了晨雾。“首先，我们需要弄清楚‘净化者’的全球网络有多庞大。渡鸦逃走了，他一定会启动备用计划。其次……”他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找到更多关于‘Gene-x’的资料，了解它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切尔诺贝利禁区内的资料基本都被销毁了。”颜殊思索着，“但‘净化者’是全球性组织，其他地方一定有备份。莫斯科？柏林？还是……”
“伦敦。”韩默突然说，眼中闪过一丝确定，“渡鸦的办公室里有张照片，背景是伦敦的某个地标。他的口音也有英国上层社会的痕迹。如果他有安全屋，很可能在那里。”
颜殊想起“方舟”基地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很多人的英语确实带着英国口音。“但怎么去？我们身无分文，没有证件，还被全球通缉。”
韩默露出一个久违的、几乎算得上笑容的表情。“我们有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颜殊的，“还有这个。”他胸前的印记微微发光，“‘净化者’不是唯一有资源的人。记得林秀琴吗？”
颜殊瞪大眼睛。“她还活着？”
“不确定。但在‘方舟’的生命维持单元里，我……感知到了某种信号。像是加密的通讯频道，来自伦敦的坐标。如果有人能帮我们，一定是她。”
这个可能性让颜殊心跳加速。林秀琴，那个天才黑客，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还在抵抗……
“那我们得先离开乌克兰。”她环顾四周，思考着路线，“边境检查太严，常规方式行不通。”
韩默站起身，伸手拉她起来。“我知道一个地方。普里皮亚季附近有个废弃的货运站，苏联时期用来运输禁区物资的。那里可能有还能用的车辆。”
他们沿着溪流向北行进，避开主干道和可能设有监控的区域。随着距离“方舟”废墟越来越远，森林重新变得静谧而生机勃勃。鸟鸣取代了警笛，松针的清香掩盖了烟尘的气味。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了韩默所说的货运站。几栋锈蚀的铁皮仓库，一条杂草丛生的铁轨，还有几辆看起来早已报废的卡车。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仓库后面停着的一辆老式军用吉普，虽然布满灰尘，但轮胎完好，看起来还能发动。
“运气不错。”韩默检查了一下油箱，“还有半箱油，够我们开到利沃夫。”
颜殊皱眉。“然后呢？坐火车去伦敦？”
“不。”韩默从吉普车的储物箱里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指向乌克兰与波兰的边境线，“这里有个小镇，科洛米亚。镇上有个货运机场，主要运输农产品到欧洲各国。‘净化者’的监控网络在那里有盲区。”
“你怎么知道这些？”
韩默的表情变得复杂。“在生命维持单元里……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渡鸦以为他在提取我的记忆，但实际上，我也在反向接入他们的数据库。虽然只有片段，但足够了。”
这个回答让颜殊既惊讶又担忧。韩默的变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他的思维、记忆、能力似乎都因那个淡金色印记而发生了某种质的飞跃。这究竟是福是祸？
吉普车的引擎轰鸣着苏醒，排气口喷出一团黑烟。韩默驾驶，颜殊坐在副驾，膝盖上摊着地图。他们沿着林间小路缓慢前行，避开主要道路上的巡逻队。
“关于‘Gene-x’，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韩默突然开口，目光依然盯着前方崎岖的路面，“它不仅仅是一种基因变体。在潜艇的文件里，它被称为‘上古遗产’，暗示这种基因可能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只在极少数人类血脉中隐性传承。”
颜殊想起外婆日记里那些神秘的段落，提到“古老的血脉”和“沉睡的力量”。“你是说……这不仅仅是苏联时期的实验成果？”
“我怀疑苏联人只是重新发现了它，然后试图武器化。就像‘净化者’现在做的一样。”韩默的声音低沉，“但它的起源……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古老和神秘。”
这个念头令人不安。如果“Gene-x”真的如此古老，那么历史上那些突如其来的瘟疫、文明的崩溃、种族的灭绝……是否都与它有关？而她和韩默，现在成了这古老血脉的携带者，又意味着什么？
吉普车驶出森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金黄的麦田在微风中起伏，远处是炊烟袅袅的村庄。平凡而宁静的景象，与他们在禁区经历的一切形成鲜明对比。
“正常的世界。”颜殊轻声说，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怀念和疏离。
韩默看了她一眼，似乎理解她的感受。“我们会保护它。”简单的一句话，却重若千钧。
太阳西斜，吉普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颜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思绪万千。她不知道伦敦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知道林秀琴是否真的还活着，不知道“Gene-x”最终会把他们引向何方。
但她知道一件事——无论前路多么黑暗，她不再是一个人。韩默回来了，以一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但他就在这里，握着方向盘的手坚定有力，胸前的印记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吉普车驶向远方，车轮卷起尘土，在身后形成一道金色的轨迹，如同燃烧的余烬中升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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