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肯很快就收敛了那不合时宜的笑容，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也完全无视了卫莲探寻的眼神，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黑雾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做了一个卫莲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上那条和其他队员一模一样的抗暗物质项链，然后连看也没看就将其扔到了远处，动作随意得跟丢垃圾没什么两样。
尽管视野不清，但项链落地时应该是碰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听到这撞击声，卫莲当即呼吸一滞，立刻回想起了洛尔肯在飞艇上分发这些项链时的情景，当时他因自身体质特殊不需要这东西就一直没有佩戴，而是随手装进了衣兜，可泽兰和楚天宸……他们好像直接把项链戴上了？！
莫非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防护装备，而是陷阱？眼下这些限制了自己行动能力的金色丝线也是它造成的？如果泽兰和楚天宸那边也被动了手脚……
洛尔肯一眼就看出他的顾虑，难得耐心地解释起来：“放心吧，除了你那条项链，其他人拿到的都是正常的，泽兰和楚天宸……”
他犹豫了几秒钟，似是在评估两位队友的实战水平，最终只是用带着几许嫌弃又有些无奈的口吻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果他们能打败……嗯，在君主级魔物中战斗力比较拉胯的赫墨拉佐格，就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句安慰，卫莲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担忧到了极点——泽兰和楚天宸正在对战君主级魔物？怎么会这样？他们只有两个人！
哪怕真如洛尔肯所言，那头君主魔物的实力比起同类不算顶尖，但怎么说也是天灾级别的存在！历史上那些勇者小队无一不是集结了当时的顶尖强者并付出惨痛代价才达成任务的。
至于那些未被载入史料的失败案例，他们的队伍配置难不成还会比现在的泽兰和楚天宸更差？洛尔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更像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推脱！
然而洛尔肯并未理会卫莲的担忧，或者说他本就不在意那两人的死活。
他垂下眼帘，继续用那种生无可恋的淡漠语气说道：“救世也好，灭世也罢，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事。”
“我也并不关心那些。”他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后继续望着前方那一团团黑雾。
最后，他说出了一个卫莲预料之外的答案：“我只想回家。”
回家……？
卫莲震惊之余却也想通了很多事，原来洛尔肯真的是穿越者！难怪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只不过，尽管他心中已经隐有猜测，但猜测所带来的冲击力远不如对方亲口承认来得震撼。
“只有你能帮我打开那道门，卫莲。”洛尔肯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眼神中的歉意愈发明显，可这歉意无法动摇他的决心，此时此刻他对于归乡的渴望已经压过了一切。
他又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除了内疚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利用了你，我很抱歉。”
洛尔肯话音刚落，卫莲身上的淡金色丝线就光芒大盛，周围的暗物质黑雾先是剧烈波动了一下，紧接着如百川归海般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身体，这阵势远比他自己吸收时要猛烈狂暴得多。
他压抑不住地闷哼出声，只觉得身体胀痛得厉害，丹田更是被那不断涌入的暗物质填充得几欲爆裂——不行，快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失控的！
就在卫莲痛苦挣扎的同时，黑雾深处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暴戾情绪和毁灭意志，光是音波就震得半空中的巨石不断颤动。
更重要的是，仅仅听声音就能想象出那藏身于黑雾深处的怪物拥有何等庞大的体型和逆天的力量！
洛尔肯最后再看了卫莲一眼，神情里流露出些许不忍，但这点动摇的情绪很快就消弭无踪。
他决然转身，踏上了那条因周围黑雾被卫莲吸走而显露出全景的道路，朝着主峰的方向疾行而去，原地只剩下被设置成的诱饵和能量吸收装置的卫莲。
他一边承受着痛苦一边望着洛尔肯离去的方向，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魔法师协会的“救世主”和新生教会的“神赐容器”从一开始就是同样的作用，而自己之所以能度过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只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对暗物质的容纳度尚未达到洛尔肯的预期罢了。
死水深处就是当年众神打架时不慎撕开的世界壁垒裂缝，或者说……那也是连接不同维度的时空之门。
当然了，因为这条通往时空之门的道路上阻碍重重，所以他就被洛尔肯当成了清理路障的工具，至于他吸收了过量暗物质并引来君主级魔物之后会遭遇什么，并不在对方的考虑范围内。
……
域界深处，死水中心。
这里曾是诸神之战的遗址，自万年前世界壁垒撕裂之后便成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
那位银发如霜的神只静静悬浮于虚空中央，祂双目紧闭似在沉睡，及腰的长发和那似月光织就的荻色长袍无风自动，玉器般白皙细腻的上半身被华丽而繁复的胸链和臂钏衬托得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忽然，神只左耳上那枚用来压制第二神格的逆十字耳坠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般剧烈地震颤了起来，祂皱紧了眉，那仿佛覆盖了一层冰晶的银白色睫毛翕动了几下，随后祂便猛地睁开了双眸。
那一金一蓝的异色瞳里浮现出和神明身份极不相符的茫然和困扰之情。
“时空乱流？不，这不可能……”祂喃喃低语，随即凝神感知起周围环境中的暗物质状态，发现这能量波动的源头并非域界内部，而是死水外围。
究竟是什么打破了此地平衡？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魔物又在冲击屏障？还是……那个被祂留在人间的少年身上发生了变故？
想到这里，祂心底又泛起了那种本不该出现在神明身上的名为“担忧”的情绪。
时至今日祂都无法忘却自己作为一只猫时和那个人类少年共同经历的种种，在那段短暂的岁月里，祂体会到了属于生灵而非规则化身的情感，每每想起，祂都觉得无比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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