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县往南,进入尤溪县境内的时候,天色还早。春天的雾气沿着山谷悄悄往上飘,像是一层温柔的幕布,把山、把树、把远处那些还没完全显出轮廓的村庄,都笼成一片柔和的灰白。
尤溪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静”。
不是空旷的静,也不是荒凉的静,而是那种山环水抱、小镇未醒、暮鼓晨钟一般的静。
我沿着省道一路往南,路两边的山势比沙县那边更加起伏。山上的松树密密匝匝,枝条上挂着露水,风一吹,露珠簌簌落下,落在地上、落在石头上,也落在我肩头,冰凉清醒。
道路转了几个缓弯后,视野忽然开阔,一条河呈现出来。
那是尤溪河。
河水不宽,但干净得惊人,水下碎石清晰得像被放大镜照过。河边是成片的溪滩,有老人提着竹篮在河边洗菜,水流冲击着菜叶,声音轻快又生活化。
我停下脚步,看了几分钟,心情安稳了些。
这种地方的生活节奏,总能让人慢下来。
继续往镇区走,先出现的是新开的民居区。三层的小楼整齐排列,墙面白亮,门前停着三轮、电动车,还有刚买来不久的小汽车。有人家门口晒着被子,被面是红底烫金大花的那种,典型的闽西北乡土风格。
真正的“尤溪县城”,要再靠南一些。
进入城区的那一刻,最醒目的不是楼,不是街道,而是那条穿城而过的尤溪河两岸高大的榕树。
枝干粗壮,树冠像撑开的巨大伞盖。
根须垂落,一缕一缕,被风轻轻拂着。
树下有老人在练太极,有小孩骑着小轮车四处跑,还有几个大妈坐在石凳上聊天,说得最多的就是:
“今年春笋好不好?茶青价涨了没?”
我找了一家小吃店吃早饭。尤溪的早餐不算花哨,多是面线、锅边糊,还有蒸得软糯的芋头糕。我点了碗面线糊,汤底浓白,里面加了蛋丝、花生碎,还撒了一点葱花。
一口下去,胃暖得很快。
老板问我从哪儿来,我说一路往南走。
他“哎哟”了一声,道:
“往南走?我们这儿再过去就是联合梯田那边,风景好得很。再往深走,全是山,路难走,但好看。”
我笑:“我习惯了,越难走的路,有时候越能让人安静。”
他端着抹布笑着摇头:“那你可是真心在走路,不是玩。”
吃完出来,阳光彻底升起来了。尤溪县城虽然不大,但干净整齐,行人不多,大多是去菜市场买菜的阿姨,肩上挂着布袋,里面能看到一两把新鲜的油菜和香椿。
沿着尤溪河往南走,景色越显乡野气息。
河边有大片的水田,清晨刚灌过水,水面倒影着天空的白云和远山的轮廓。农民正弯着腰插秧,动作缓慢却熟练,偶尔直起腰来望望天色,再继续低头劳作。
我走在田埂边,听着泥水里脚踩下去的轻微声响。风带着湿意,从河面吹来,吹得人心里有点发松。
再走一段,能看到更典型的尤溪乡风。
村子依山傍河而建,砖瓦房和木房混杂着。屋外的竹竿上挂着腊肉、晒鱼、晒笋干,空气里隐隐有一股咸香和柴火烟味。狗躺在屋门口晒太阳,小孩拿着树枝赶着鸡跑,笑声很清脆。
有一位老人正坐在门口打造竹器。他用刀在竹条上刮、裁、折,手法稳得像是几十年如一日。我站在旁边看了会儿,他抬头问我:
“小伙子,不赶路了?”
我说:“歇一会儿。”
他点点头:“走南北的人多,你这种不赶时间的,却少见。”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
继续往南走,地势开始微微上升,山越来越近,树越来越密。道路不算难走,但开始感觉到进入山区特有的湿润与清凉。
山风从高处吹下,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是树皮、泥土、苔藓混合在一起的天然气息。
下午时分,我抵达尤溪南部的一处高地。往下看,层层梯田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样,从山腰一直延伸到山脚,线条柔和又整齐。
阳光落在田面上,光点随风闪动,像是在山间撒了一片碎金。
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也许是走得够久了,心里常常会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平静,像是被什么温柔又看不见的手轻轻按住,告诉我:
没事,你慢慢走,慢慢散,慢慢把那些过去的痛和沉重,让它们在路上一点一点化掉。
傍晚,我找到镇上的一家小客栈住下,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远处微亮的山影。夜晚来了,却不黑,山里永远会有一两户亮着灯,像是给疲惫的路人留着方向。
我在日记里写:
尤溪不是惊艳的地方,却是安静的地方。
这里的山不高,却让人安心;
这里的水不急,却让人心缓;
这里的人不多言,却淳朴得让人不自觉放慢步子。
往南的路继续延伸。
我不知道终点在哪,但今天的我,在尤溪,确实轻松了一些。
明天,我继续走。
南方,依然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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