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辽国公府邸,用过晚膳,朱植屏退下人,对常孤雏道:“姐夫,近来朱高炽总往我府里跑,话里话外总绕着军政上的事,怕不是……”
常孤雏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沉声道:“我晓得他的来意。京里的风,多少能吹到辽东来。”
他抬眼看向朱植,目光沉静,“你且照旧应付着,不必露半分破绽。这时候,最忌打草惊蛇。”
朱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每次都岔开话头,没让他探着什么。只是他这般频频上门,总有些碍眼。”
常孤雏淡淡一笑:“他要走的路,比你我难。想在辽东寻些助力,也在情理之中。咱们只需稳住阵脚,把自己的事办妥帖了,任他怎么绕,也掀不起浪来。”他顿了顿,又道,“往后他再来,你该见见,该聊聊,只别往深里去。时机不到,不必撕破脸。”
朱植应了声“晓得了”,心里的那点疑虑,经姐夫这几句话,倒消了大半。
窗外夜色渐浓,府里静悄悄的,只远处传来巡夜兵丁的脚步声,沉稳而规律,像极了此刻两人心中的盘算。
日头刚过晌午,辽东城门下的尘土还没被风完全吹散,远处就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轱辘声。
守城的士兵直了直腰,眯眼望去,一队商队正缓缓靠近——领头的是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腰间别着沉甸甸的钱袋,身后跟着十多辆马车,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只偶尔从缝隙里漏出些绸缎的光泽和瓷器的幽蓝。
“停下,例行检查。”士兵上前一步,手里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商队领头的汉子连忙翻身下马,脸上堆起熟稔的笑,从怀里掏出通关文牒递过去:“官爷辛苦,咱是北平来的老熟人了,这是文书,您过目。”
两个士兵接过文牒,仔细核对起来——姓名、商号、货物清单、出发地、目的地,一样样比对,另几个士兵则掀开马车帆布,探头查看。
绸缎、茶叶、瓷器、还有些精致的木梳铜镜,都是辽东稀缺的物件。
“嗯,没错,”一个年长些的士兵把文牒还回去,指了指最后一辆马车,“这车里装的啥?清单上没写这么细。”
汉子连忙解释:“哦,那是给辽东府尹带的几匹上好的云锦,上次府尹大人托咱带的,忘了写进清单里,您看……”他说着,还不忘给士兵递上一小包茶叶,“点心意,官爷尝尝鲜。”
士兵摆摆手,没收茶叶,只掀开那辆马车的帆布看了一眼,见确实是几匹叠得整齐的云锦,便直起身道:“行了,都是老规矩,放行吧。”
汉子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又招呼着伙计们:“好了好了,走了!”
马车重新启动,轱辘声再次响起,慢慢穿过城门。
守城的士兵望着商队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忍不住问:“张哥,北平来的商队每次都这么客气,倒是比南边来的那些顺眼多了。”
被称作张哥的士兵哼了一声:“客气归客气,规矩不能少。咱们守在这儿,就得瞪大眼睛,别让不该进的东西混进来。”
他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走,回岗哨去,下一队估计也快到了。”
城门下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吹过尘土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商队吆喝声,慢慢消失在辽东午后的阳光里。
日头爬到头顶时,北平来的商队在辽东城外歇了歇脚。
领头的王掌柜抹了把汗,从贴身的包袱里取出个用油布裹得严实的木盒,又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对身边的伙计道:“把这两样送到边防学院去,找朱高炽公子,就说是燕王府捎来的。”
伙计应声接了,王掌柜又叮嘱:“路上仔细些,那木盒里是王妃亲手做的点心,别磕着碰着。信是王爷亲笔,务必交到公子手上。”
边防学院在城东北角,离城门不远,青砖砌的院墙透着肃穆。
伙计到了门口,被守门的军校拦住,说明来意后,军校进去通报了片刻,才领着他往里走。
学院里很是安静,只偶尔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学员们在操练。
朱高炽正和几个同窗在演武场边讨论兵法,听见有人找,便走了过来。
他穿一身灰布学员服,身形微胖,额角还带着薄汗,见是北平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是王掌柜派来的?”朱高炽接过木盒和信,指尖触到火漆时顿了顿。
伙计点头道:“是,王爷和王妃惦记公子,让小的给您送些点心,还有家书。”
朱高炽谢过伙计,抱着木盒往自己的住处走。
到了屋中,先拆开那封信,燕王的字迹苍劲有力,开头问他在学院的起居,说北平一切安好,又嘱咐他在辽东好好学本事,莫要懈怠,末尾提了句“母亲总念叨你爱吃她做的芙蓉糕,让王掌柜多带了些”。
他读罢,将信小心折好塞进怀里,又打开木盒——果然是满满一盒芙蓉糕,糕上还撒着细细的白糖,香气混着油布的味道飘出来,竟让他鼻尖有些发酸。
自从来边防学院,每日操练、研读兵法,虽充实,却总少了些家里的暖意。
正出神时,同窗凑过来笑问:“是家里捎来的好东西?瞧你这模样,定是王妃亲手做的吧?”
朱高炽也不藏着,笑着分了些芙蓉糕给众人:“尝尝?我母亲的手艺。”
大家接过糕点,一边吃一边打趣他,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傍晚时,朱高炽去给王掌柜回话,谢过对方特意跑腿。
王掌柜摆摆手:“公子客气了,王爷吩咐的事,小的自当尽心。再说您在这儿受苦,带些家乡味,也能解解乏不是?”
两人站在院外说了几句北平的近况,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朱高炽望着天边的晚霞,手里捏着那封信,忽然觉得,这辽东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暮春的午后,边防学院的演武场边多了几分闲适。
朱高炽和几个同窗坐在石阶上,手里把玩着石子,聊着将来的去处。
“我打算考辽东的基层吏员,”一个瘦高的少年拍了拍腰间的书卷,“咱这学的律法章程,到了县里正好用得上,实实在在帮百姓办点事。”
旁边有人点头:“我跟你想法差不多,就想在地方上多跑跑,知道百姓到底缺啥。”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捶了捶胸脯,声音洪亮:“我爹是军中校尉,打小就教我舞枪弄棒,我肯定去参军!保不准将来能守着这辽东的关口,让北边的不敢再越界!”
说着还比了个挥刀的动作,引得众人笑起来。
坐在角落的书生推了推眼镜,轻声道:“我想去辽东研究院。前几日见他们新造的水车,比旧款省力三成,若是能参与进去,改良些农具、兵器,也算没白学这些格物之术。”他手里还捏着半张图纸,上面画着些奇奇怪怪的齿轮。
朱高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忽然问道:“你们就没想过回北平?”
“回啥?”瘦高少年咧嘴笑,“辽东这边天地宽,干事痛快,不像京里那么多弯弯绕。”
汉子也接话:“这儿的军饷实在,弟兄们也实在,比在京里混日子强!”
朱高炽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又看了看手里那封快被摸皱的家书,心里忽然亮堂了些——原来不管去哪儿,只要有个实在的奔头,日子就有滋味。
他笑了笑,把石子抛向空中:“说得好,不管去哪儿,干出点样子来才不算白来这一趟。”
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把几个年轻的身影镀上金边,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劲,像是揣着团火,要在这辽东的土地上烧出片自己的天地来。
寒冬腊月,恰是放假日。
朱高炽踱到辽国公府,见了姑姑临安公主,忙躬身行礼,说道:“姑姑,如今学生放了假,打算回北平去。”
临安公主听了,便道:“既来了,便留下吃顿便饭再走。”
不多时,常孤雏自外而入,身着素色锦袍,步履沉稳。朱高炽见了,忙起身拱手,恭恭敬敬喊了声:“姑父。”
常孤雏颔首应了,目光落他身上,笑道:“炽儿来了,看这模样,是清减了些,学堂里定是费了不少心力。”
临安公主在旁插言:“可不是么,他刚说这几日放了假,正打算回北平去。”
常孤雏听罢,走到主位坐下,示意朱高炽也坐,开口道:“放假了是该好好松快松快。你在京里念书,日日起早贪黑,难得有这闲暇。回北平也好,你父王母妃怕早就惦记着你了,回去多陪他们说说话,也当是尽份孝心。”
朱高炽应道:“姑父说的是,侄儿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这一路往返,怕要耽搁些时日,原想着来给姑姑姑父问安,顺便辞行。”
临安公主闻言,嗔怪道:“说的什么见外话,自家府邸,还需什么辞行?再者说,既来了,少不得住上一两日,让厨房给你做些爱吃的,补补身子再走不迟。”
常孤雏也道:“你姑姑说的是。左右你回北平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府里也清静,正好陪我们多说说话。”
朱高炽听了,脸上露出些笑意:“表弟表妹们还记得我,倒是侄儿的不是,许久没来探望,该罚。既如此,那就听姑姑姑父的,多叨扰几日。”
临安公主见他应下,喜道:“这才对嘛。我这就让人去吩咐厨房,炖你爱喝的参汤,再做几道你爱吃的菜,今日咱们一家子好好吃顿团圆饭。”说罢,便唤了侍女进来,细细吩咐了几句。
常孤雏又问起朱高炽在学堂的功课,朱高炽一一作答,言语间条理清晰。
常孤雏听着,不时点头,赞道:“你这孩子,性子沉稳,念书也上心,将来定能成器。你父王常说你懂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朱高炽忙道:“姑父谬赞了,侄儿只是尽力学罢了,比之父王的期许,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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