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后，江见夏跟着人流回到宿舍。
走廊里还在闹哄哄的，远处水房隐约传来的兴奋的讨论声。
江见夏轻手轻脚地推开寝室门，里面却亮着几盏充电小台灯。
程橙还有另外两个室友，都猫在自己的床上，被子拱起，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亮她们兴奋的脸。
“回来啦夏夏！”程橙从被窝里探出头，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拼命朝她招手，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激动，“快！上树洞！疯了！彻底疯了！”
江见夏蜷在自己上铺的被窝里，帆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细缝透进走廊微弱的光。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半张脸，也照亮了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南城高中qq树洞页面。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无数帖子像涨潮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的视线。
【标题：救救孩子！那个穿红裙子的朱丽叶到底是何方神圣？！[爆]】
【内容：七班的！七班的林予冬！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今晚之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姐！不，唯一的哥！不，我不管了！求联系方式啊啊啊！】
【回复1：我们学校的校草啊……怎么5102年还有人刚吃到他的颜……（虽然穿裙子美炸了）】
【回复2：同求！他念台词那声音我人没了！[哭泣]】
【回复3：指路七班体委周嘉阳qq号：xxxxxx，不过听说冬哥不加陌生人，你可以先和冬哥变得不陌生（狗头）】
【标题：没人捞三班敦煌舞c位吗？湖蓝裙子那个小姐姐杀我！】
【内容：那个反弹琵琶的旋转！裙摆飞起来的时候我心都停了！求问小姐姐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回复1：同求！气质绝了！】
【回复2：好像是三班的江见夏？以前没发现这么好看啊！】
【回复3：她平时好像不经常参加活动的】
指尖悬在那些滚烫的字句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耳膜嗡嗡作响。
看到自己名字和“仙女”这种词摆在一起，一种陌生又滚烫的羞窘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几乎蒙住头。
然而，当看到那些对“朱丽叶”铺天盖地的“捞人”帖，甚至有人直接贴出了模糊的舞台抓拍——昏黄光线下，穿着华丽红裙的少年微微垂着眼帘，假发垂落肩头，侧脸的线条在舞台光晕里柔和得不真实——心口那片火烧火燎的感觉又卷土重来，闷闷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她指尖下滑的速度快了些，屏幕的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手机顶端突然跳出一个小小的提示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w】：喂，破坏王同学，安全着陆没？
消息来自置顶的特别关心。
江见夏指尖悬在滚烫的树洞页面，愣了一下，才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屏幕的光从树洞刺目的喧嚣切换到简洁的对话框，心口那股莫名的闷气似乎也随着这切换消散了一点。
【西瓜汁】：刚爬到床上，下面还在嚎，估计得嚎到熄灯。
【西瓜汁】：你呢？周嘉阳没把你那身裙子再扒拉出来拍照留念？
她发完，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拉高被子蒙住头，帆布窗帘外的走廊灯光被彻底隔绝，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被窝的温度和自己有些乱的呼吸声。
脸颊似乎还残留着看台高处的夜风触感，还有……他指向虚无星空时，那短暂光亮里映着她的眼睛。
手机在枕下闷闷地震动了一下。
她摸索着掏出来，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眯了眯。
【w】：他敢？裙子连同假发已经被我塞进顾言那个装剧本的破帆布袋最底层了，估计得发霉，我现在只想把这身校服焊死在身上。
【w】：说到树洞，刚瞄了一眼。啧，周嘉阳那货真把自己当罗密欧了？还发了个九宫格，全是他的“帅照”，配文“寻找我的朱丽叶”。
江见夏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怕吵醒室友。被子随着她肩膀的耸动轻轻起伏。
【西瓜汁】：看到了！还有他试图把阳台道具扛起来结果差点闪了腰的动图！顾导在下面评论了三个流泪猫猫头。
【w】：顾言？哦对，他让我问你——
林予冬的输入提示闪了好一会儿。
【w】：你们班苏婉，是不是有个粉色的、带兔子耳朵的发圈？今天化妆的时候掉后台了，被许薇捡到了，上台的时候顾不上扔给他了，顾言让我问你，明天能不能帮忙带给苏婉？他怕自己送去又被误会。
江见夏想起顾言那副永远严肃又总出状况的样子，还有苏婉排练时小心翼翼盘头发的模样。
【西瓜汁】：行啊，不过……他直接给苏婉不就行了？
【w】：他说他不敢，上次递个道具，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西瓜汁】：……好吧。兔子发圈是吧？明天课间操我拿给苏婉。[oK手势.jpg]
话题似乎告一段落，对话框安静了几秒，枕下的手机屏幕光幽幽地亮着，映着江见夏的侧脸，直到林予冬再次发来消息。
【w】：可能得抽空把顾导塞给我的那条裙子处理掉，放宿舍我怕周嘉阳哪天又给我翻出来。你说，捐给学校戏剧社怎么样？造福下一届“朱丽叶”。
想到那条华丽又沉重的酒红色裙子，再想到下一个可能被迫穿上它的倒霉蛋，江见夏忍不住又乐。
【西瓜汁】：戏剧社会感谢你的。不过，确定戏剧社还能找到能穿下你的裙子的朱丽叶？
【w】：那没办法，总要有人为艺术献身，这次是我下场说不定是谁。
【西瓜汁】：哈哈哈哈，提前默哀三分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周末的安排扯到下周要命的物理随堂测，从顾言眼镜腿上永远擦不干净的粉笔灰说到许薇拍的那张周嘉阳被校服缠住腿的经典表情包。
话题琐碎又跳跃，像夏夜草丛里乱蹦的萤火虫，没有目的，却闪着微光。
树洞的喧嚣、晚会的华光、甚至那沉重而模糊的“未来”，都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手机屏幕之外，只剩下此刻被窝里的温暖和指尖流淌的轻松。
时间在无声的对话里悄然滑过。江见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手机屏幕的光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她划开状态栏一看，不知道不觉已经两点半了，她连忙打字。
【西瓜汁】怎么这么晚了！这下不得不睡觉了，不然明天物理课又得睡着。[小狗哭哭.jpg]
【w】：那就晚安喽。
按灭手机屏幕，江见夏还被一直奇异的兴奋感所包裹，她眼皮已经在打架了，但是脑子却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导致她一晚上迷迷糊糊地就是没睡着觉，早上顶着个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洗漱室，把程橙吓了一跳，她擦了把脸问道：“怎么了，昨晚悄悄溜出去造火箭了？这么老大黑眼圈。”
江见夏容色困倦：“别提了，今天估计又要对不起米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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