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振华坐到床边，沉默地听着。
“最后，”娄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心疼又无奈：“她说，‘妈，老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真要那样，我……我大概会跟柱子哥留在四九城。’”
房间里一片寂静。
娄振华闭上眼，女儿说这话时那强作镇定，却掩不住彷徨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中，又像一把钝刀子割在心上。
意料之中，是因为他了解小女儿，重情义，认定了傻柱；
割在心上，是为人父母最深的痛——此一去，山高水远，再见难期。
“唉，”娄母忍不住又道：“我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这孩子，性子看着软和，骨子里跟她爹一样倔。
可……可老娄，咱们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她的担忧如潮水般涌出，再也压抑不住：“万一……万一以后风头不对，那些人找她麻烦怎么办？
傻柱就是个厨子，他能护得住娥子周全吗？
还有……傻柱人是不错，可这夫妻间的事，万一他以后变了心，或是受了委屈欺负了娥子。
咱们隔着海，连个给她撑腰的人都够不着啊！”她越说越急，声音里带了哽咽。
娄振华睁开眼，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动作沉稳，试图传递一丝力量。
“别慌，”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经过大风大浪后的笃定：“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这事是好事。
说明她心里有主见，有担当，不再是事事依赖父母的小丫头了。”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凝视着莫测的未来：“至于傻柱……我信得过他。”
“信得过？”娄母抬起头，泪眼婆娑，“你就这么信他？万一……”
“没有那么多万一。”娄振华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我看人，尤其是看一个男人对他妻子的心，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傻柱这人，轴，认死理，但重情义，有担当。
他对娥子的好，是实打实落在日子里的，不是花架子。
比起许大茂那个只会耍嘴皮子、忘恩负义、差点害死娥子的乌龟王八蛋，傻柱强了何止百倍千倍！
把娥子交给傻柱，我比交给任何人都放心。
他能护着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握住妻子的手，掌心温热：“留在四九城，未必就是绝路。
何雨柱刚才透露的……那位‘大领导’，或许就是变数。
这傻小子有他的机缘。
无意中结下的善缘，说不定就是日后的一线生机。
我们走了，反而能给他们小两口留出腾挪的空间。
走了，我们就是断了线的风筝，谁也不知道香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留在四九城他们反而……或许更安全些。”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娄母看着他眼中深沉的思虑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心头的焦躁被稍稍抚平。
但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和担忧，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夫妻俩依偎着，在昏黄的灯光下低声絮语，分析着各种可能，权衡着利弊。
直到窗外的天色透出微不可察的青灰，才带着满腹的心事和疲惫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
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蕾丝窗帘洒进娄家宽敞的餐厅。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白瓷碗碟，豆浆冒着热气，油条金黄酥脆，几碟精致的小菜点缀。
虽然娄家现在饮食上也十分低调，毕竟今天是年初一，尽量还做的丰盛了一些。
然而，空气却像凝固了一样，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沉重。
娄振华坐在主位，端着茶杯，目光沉静地扫过餐桌。
他穿着熨帖的晨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场决定命运的深谈从未发生。
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泄露了天机。
娄母坐在一旁，眼神时不时飘向小女儿娄晓娥。
晓娥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着内心的波澜。
她比平时更加沉默，动作也有些微的僵硬。
昨夜母亲那个突如其来的“假设”，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
她不敢抬头看父母，怕泄露了眼底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为什么父母突然要“走”？为什么要把她置于如此艰难的境地？
何雨柱也坐在桌旁。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比平时更加拘谨。
他笨拙地夹起一根油条，想放到娄晓娥的碟子里，动作却因紧张显得有些生硬。
“晓娥，吃点这个，刚炸出来的，脆。”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娄晓娥轻轻“嗯”了一声，头依旧低着。
娄振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杯，瓷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柱子，”娄振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吃完早饭，你跟我去书房一趟，有些……技术上的事，想再跟你聊聊。”
他刻意用了“技术”这个词，显得平常，却让何雨柱心头一跳。
“哎，好嘞娄叔。”何雨柱连忙应下，心里却明白老丈人找自己说点啥事。
岳父深邃的目光里，藏着昨夜未尽的话题，也藏着对他这个女婿能否成为女儿依靠的最终审视。
阳光明媚地照在餐桌上，却驱不散那层无形的阴霾。
一顿原本温馨的早餐，在无声的暗涌中结束。
娄振华起身走向书房，背影挺拔，却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而娄晓娥，终于抬起头，望着父亲和丈夫一前一后消失的书房门，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担忧、不舍，还有一丝对未来深深的茫然。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晨光，也隔绝了短暂的平静。
新的、更艰难的对话，即将开始。
娄家命运的齿轮，在看似寻常的早餐后，再次悄然转动，朝着一个充满未知与离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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