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李桂芳在擦着额角的汗，方才那一场闹，既费嗓子又耗心神。
她余光瞥见李明宇站在一旁，正搓着手欲言又止额角的淤青，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纠结了好一阵子，才憋出一句\"妈，那我咋整？\"
李桂芳从蓝布褂内兜摸出两张一块钱，往李明宇手里一塞：\"拿着，去看个电影，再去文化宫溜达溜达。\"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店里新到的白砂糖，得赶紧归置，这天气返潮。\"
\"就完啦？\"李明宇捏着钱直跺脚，\"我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打也挨了，饭碗也砸了，光道歉顶什么用？要公安干什么？
李桂芳却懒得搭理李明宇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店里跑，好险，差点刚刚到手的一百八，就要掏出来了！
李明宇攥着两块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老妈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他明明瞧见马经理。往老妈兜里塞了厚厚的一个大信封，结果，到他这就剩两张皱巴巴的票子？
\"得，两块就两块吧！\"他撇撇嘴，把钱往裤兜一塞，\"看什么电影啊，回家睡觉去！\"
刚进院子，就看见老爹李江海，正抡着扫帚在扫院子。
\"哟！这么快就凯旋了？\"李江海挑眉，他伸长脖子往门外瞅，\"你妈呢？该不会把国营饭店给拆了吧？\"
李明宇挠挠头：\"老妈让他们给我道歉了...\"
他故意把没提赔偿这回事，万一老妈要用那笔钱，给他娶媳妇呢？
说出来搞不好媳妇，没娶着，这两块钱，都得充公买搓衣板！
\"就这？\"李江海把扫帚往地上一杵，\"你妈那个炮仗性子，能就这么算了？\"
\"哎呀爸！\"李明宇突然捂住额头，\"我伤口疼，得躺会儿...\"
说完一溜烟钻进屋，留下李江海对着他的背影，直翻白眼，就你值几个钱！跟你妈一样，满肚子鬼主意...
——
傍晚时分，李明远领着两个小崽子进了院。李书朵一看见李桂芳，眼睛就亮得像小灯泡似的：\"奶奶！我想死你啦！\"
晚饭桌上其乐融融，大家都在边吃边聊。
\"奶奶！我今天算术考了满分！\"
\"哎呦，我家航航真聪明！\"李桂芳乐得往她碗里连夹三块红烧肉，油星子溅到了旁边李明远的袖口上。
李明远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妈，我们单位郑主任，都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开了年，就没露过脸。\"
李桂芳筷子一顿：\"哟，这你都知道？你才去上班几天啊！\"
\"全单位都在传呢！\"李明远放下筷子，眼睛发亮，\"我这不是休养了几个月吗？我一回去，大家都来看我，就聊到了，说是要人事调动...\"
李桂芳眯起眼睛：\"你小子...该不会又打什么歪主意吧？\"
要是这个不省心的，又想走什么歪门邪道往上爬...
那她李桂芳不介意，直接让他回炉重造！
她手里的筷子尖，已经对准了李明远的脑门，只要李明远一说个想，就给他来个\"当头棒喝\"。
\"哪能啊！\"李明远缩着脖子直摆手，\"您儿子能是那种人吗？就是当个趣事儿说给您解闷儿！\"
他贼兮兮地压低声音，\"省得您老惦记着郑主任，还给我介绍一笑些歪瓜裂枣...\"
李桂芳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她这才反应过来，郑主任？跟胡美玲勾勾搭搭的那个郑主任？
她突然拍腿大笑：\"哎呦喂！前两天季家老五还来找我，说胡美玲这个狐狸精，回去过年，现在都没回来呢...合着连保媒拉纤的，都跟着跑了？\"
饭桌上，顿时，只剩下李桂芳那大剌剌的笑。
李书朵咬着筷子问：\"奶奶，狐狸精长啥样呀？\"
\"去！小孩子别打听这些！\"李桂芳往孙女碗里夹了块鸡蛋。
——
夜深人静，李桂芳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身下的老木床，却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大半夜的，你搁这烙饼呢？\"，她一脚踹过去，差点把李江海踹下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劈柴！\"
李江海本来就睡不着，看李桂芳被吵醒，\"媳妇你醒啦？正好给我出个主意...\"
\"又来了！\"李桂芳翻了个白眼，\"前几天，不是才给你安排了活计？\"
\"扫院子、喂鸡、做饭、倒垃圾，\"，李江海掰着手指数，\"连街口王大妈家的土狗，现在见了我都直作揖——我喂它喂得比亲爹都勤...\"
李桂芳气笑了：\"当初是谁天天抱怨'锅炉房不是人待的地儿'？
卖工作的时候不是挺乐呵吗？现在，让你当大爷享清福，你，你又不乐意了？\"
\"那不一样！\"李江海裹着被子，蛄蛹到她跟前，\"现在闲得，我都能给老母鸡开扫盲班了！昨儿那芦花鸡都学会'咯咯哒'了！\"
\"成啊！\"李桂芳眼珠一转，\"明儿个去街口支个烙饼摊，我看你饼，烙得挺好！
保准让你忙得脚打后脑勺！\"
李江海还真认真琢磨起来：\"得先找张木匠打个车...再找刘铁匠焊个炉...还得...
\"榆木脑袋！\"李桂芳气得直捶床，\"你要真闲得发慌，白天多出去，转转，瞧瞧谁家想卖房的，记下来....\"
\"看房子干啥？\"李江海嘟囔着，突然眼睛一亮。
蹭地坐直了身子，\"媳妇，你这是要开分店啊？\"
\"开什么开！\"李桂芳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开口闭口就开店，开店不用本钱啊？你手里有几个钱啊，口气这么大？\"
\"那...\"李江海挠挠头，\"你是要临街的铺面，还是普通民房啊？\"
\"全要！\"李桂芳吼得窗户外头的知了都闭了嘴，\"越多越好！最好能把整条胡同都盘下来！\"
李江海张张嘴，还想再问清楚些，
\"睡你的觉！\"李桂芳抄起荞麦枕头就砸过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叭叭叭，再说话，明天就把全家的夏衣，都洗了！！\"
枕头\"砰\"地砸在李江海脸上，荞麦壳哗啦啦撒了一床。
李江海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口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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