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我记得你和我说等我长发及腰，就来数我种的番茄的……”
“我说过了吗？怎么七十万不够用了。”
“还完不是倒欠了吗。”
“拿起不办事？用我的钱买小奈儿勾引桂哥？”
路西法和她有渊源。
夜色如最浓稠的墨，泼洒在古老城市的上空。霓虹闪烁，却无法完全驱散那些隐藏在角落的阴影。塞拉菲娜推开“迷途灵魂”酒吧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时，风铃发出一阵略显沙哑的碰撞声，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威士忌、雪茄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焚香的奇异气息。
这家酒吧是城中一个隐秘的地标，只有真正“需要”找到它的人，才能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觅得踪迹。塞拉菲娜不是第一次来，但今晚，她心中那种莫名的悸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正牵引着她走向某个未知的宿命节点。
她是一位年轻的画家，才华横溢，却总在作品中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忧郁。她的画作常常充满了强烈的对比——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而画中总有一些模糊的、无法分辨性别的剪影，在无尽的虚空中徘徊、挣扎。艺术评论家们称赞她的作品“直击灵魂”，但只有塞拉菲娜自己知道，这些创作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宣泄，是她潜意识中某些无法言说的碎片的拼接。她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些关乎存在本身的真相。
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吧台后擦拭酒杯的酒保抬起眼皮，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里的客人不多，大多沉默地坐在角落，周身散发着不同的气场——有的疲惫，有的狂躁，有的则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塞拉菲娜径直走向吧台最里面的位置，那里光线最暗，也最安静。
“老样子？”酒保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嗯，威士忌，不加冰。”塞拉菲娜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吧台另一端的一个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看起来像男人的存在。他随意地靠在吧椅上，姿态慵懒，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和压迫感。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一头浓密的黑发柔软地垂落，肤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塞拉菲娜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不是见过他的熟悉，而是灵魂深处某种印记被触动的共鸣。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加速流动，耳边似乎响起了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古老的歌谣，又像是破碎的誓言。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端起酒保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试图平复心绪。但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她无所遁形。
“我们认识吗？”最终，还是塞拉菲娜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男人轻笑出声，那笑声如同大提琴的最低音，悦耳却又带着一丝危险的蛊惑。“或许吧，”他站起身，缓步向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奇异的焚香气息愈发清晰。“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他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酒保很识趣地为他也倒了一杯同样的威士忌。
“我叫路西法。”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边缘，眼神幽深，“而你，我猜，是塞拉菲娜？”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塞拉菲娜警惕地看着他。这个名字，除了画廊老板和少数几个朋友，很少有人知道。
“知道名字很容易，”路西法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尤其是对你这样……‘特殊’的灵魂。”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塞拉菲娜皱眉。
“你不明白？”路西法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弧度，“塞拉菲娜，你真的以为，你画中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在光明边缘挣扎的灵魂，都只是你的想象吗？你真的以为，你心中那份莫名的悲伤和愤怒，仅仅是艺术家的多愁善感？”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塞拉菲娜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她的呼吸一滞，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恐惧。这个自称路西法的男人，似乎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深藏的秘密。
“如你所见，一个酒吧的客人。”路西法轻描淡写地回答，但眼中的笑意却淡了下去，“但也可以说，我是你失落记忆的一部分，是你灵魂印记的铸造者之一。”
“印记？”塞拉菲娜茫然地重复。
路西法将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却无法照亮其中的黑暗。“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尚未成型，时间还只是一个模糊概念的时候，我曾是光耀晨星，是神座旁最明亮的天使。”
塞拉菲娜的瞳孔骤然收缩。路西法……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她在无数宗教典籍和神话传说中见过。堕落天使，地狱之主。他怎么会……
“你似乎想到了什么。”路西法转过头，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语气平静，“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路西法。因骄傲而反抗，因反抗而坠落。那场战争，惨烈无比，天堂撕裂，星辰陨落。”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塞拉菲娜的脸上，那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怀念，有惋惜，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你，塞拉菲娜，或者说，你最初的形态，曾是我最亲近的伙伴之一。”路西法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沙哑，“你不是战斗天使，你的力量不在于毁灭，而在于……创造与守护。你是上帝最温柔的造物，拥有编织梦境、播撒希望的能力。你的光芒不像我那样炽热耀眼，却如同恒古的星辰，温润而持久，照亮过我曾经无比坚定的道路。”
塞拉菲娜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是……天使？还是曾经和路西法并肩的天使？这太荒谬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在城市中挣扎求生，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怎么可能是什么……
“不，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比路西法还要苍白。
“不可能？”路西法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苦涩，“你以为你画中那些对光明的向往，对黑暗的洞察，是凭空而来的吗？你以为你对自由的极致追求，对束缚的本能抗拒，是从何而来？塞拉菲娜，那是刻在你灵魂深处的烙印！是那场战争，是我，留给你的印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光芒，酒吧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角落里的客人们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投来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路西法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激动的情绪。光芒褪去，他又恢复了之前慵懒而危险的模样。“抱歉，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那……后来呢？”塞拉菲娜的声音干涩，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逃离这个疯子，这个危险的存在，但某种力量牢牢地将她钉在原地，她迫切地想知道更多，想知道自己“遗忘”的过去。
“后来？”路西法仰头饮尽杯中酒，眼神变得悠远而空洞，“后来我失败了。被打落天庭，坠入深渊。而你……”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塞拉菲娜身上，带着深深的复杂，“你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塞拉菲娜的心猛地一沉。
“你很勇敢，也很……傻。”路西法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以你的力量，本可以置身事外，或者选择更稳妥的一方。但你没有。你说，你相信我的理想，相信每个灵魂都应有选择的自由，而不是被所谓的‘天命’所束缚。”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珍贵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你用你的光芒为我疗伤，用你的梦境安抚那些在战争中受伤的灵魂，你甚至……试图用你的力量去感化那些追捕我的天使。”
“那最后……”塞拉菲娜紧张地问道。
“最后？”路西法的笑容变得冰冷而残酷，“背叛。无处不在的背叛。我的阵营中出现了叛徒，将我的计划和你的存在出卖给了米迦勒。在最终的决战中，他们对你下手了，试图用你来要挟我。”
塞拉菲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她想问“我死了吗？”，却又问不出口。
“你没有死。”路西法看穿了她的心思，“上帝或许是仁慈的，或许是觉得你的存在还有‘利用’价值。他没有毁灭你的灵魂，而是选择了……抹除你的记忆，剥夺你的力量，将你打入轮回，让你作为一个凡人，生生世世，在遗忘中赎罪。”
“赎罪？”塞拉菲娜不解。
“对他们而言，站在我这边，就是一种罪。”路西法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一种不可饶恕的罪。”
“那你……为什么会找到我？”塞拉菲娜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路西法看着她，眼神复杂难明。“我花了漫长的时间，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你的灵魂印记很微弱，被层层凡尘俗世所掩盖，如同大海捞针。但我还是找到了。或许，是我们之间的‘渊源’太深，深到即便跨越了生死、遗忘和轮回，也依然能相互感应。”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又犹豫地收了回来。“我曾恨过你。恨你为什么那么天真，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最终连累了自己，也……连累了我。”
塞拉菲娜的心一痛。
“但后来，我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愧疚。”路西法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的骄傲和反抗，你或许依然是那个无忧无虑，在伊甸园（或者说，在天堂的某个角落）编织着美梦的天使。”
塞拉菲娜沉默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一切。天使，路西法，战争，背叛，轮回……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元素，此刻却如此真实地砸向她。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传说中的堕落天使，心中五味杂陈。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心疼。
她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过去，那个光耀万丈的晨星，和一个温柔守护的天使，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相互慰藉。然后，是战火纷飞，是众叛亲离，是生离死别……
“那你现在找到我，是为了什么？”塞拉菲娜抬起头，迎上路西法深邃的目光，“是想让我记起一切，然后呢？回到你身边，继续那场早已失败的战争？还是……”
“不。”路西法打断她，眼神坚定，“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塞拉菲娜。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骄傲冲昏头脑的天使长了。自由，是我当初反抗的理由，我不能用任何形式，再将你束缚在我的身边，束缚在过去的仇恨和责任中。”
他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确认你还‘存在’。至于是否要记起过去，是否要选择未来的道路，都取决于你自己。”
“如果……我选择记起呢？”塞拉菲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她不想再做一个被命运推着走的木偶，她想知道真相，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灵魂碎片。
路西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复杂的光芒。“记起过去，意味着你要承受那场战争的痛苦，承受背叛的滋味，承受我带给你的……所有沉重的回忆。那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但那也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塞拉菲娜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就像你说的，那是我灵魂的印记。我不想再逃避了。”
路西法久久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各种情绪，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如果你准备好了，我可以帮你。但我必须再次提醒你，塞拉菲娜，一旦开启记忆的闸门，你可能再也回不到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了。”
塞拉菲娜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也点燃了她心中的某种火焰。
“我准备好了。”她放下酒杯，迎上路西法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了丝毫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星辰”的光芒。
路西法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中，有释然，有欣慰，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那么，我的老朋友，”他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了塞拉菲娜的眉心，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涌入她的脑海，“准备好……回家了吗？”
随着力量的涌入，塞拉菲娜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破碎的画面，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厮杀声、以及……一首温柔的、仿佛来自亘古的歌谣。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知道，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她与路西法的渊源，跨越了无尽的时空和轮回，终于在这一刻，重新交织。而未来会怎样，是光明还是黑暗，是救赎还是沉沦，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她找回了自己，找回了那失落已久的，与暗影交织的微光。
酒吧外，夜色依旧深沉。但酒吧内，两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灵魂，在经历了漫长的分离和遗忘后，终于再次相遇。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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