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在芽儿对面坐下，正色道：“芽儿，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稍后随我去个地方。”
“是。”芽儿说道，“婢子一直留在相府没有嫁人，其实是主母怕我泄了秘密。侧妃和三公子不是二夫人的孩子，是西园苏姨娘的儿女。二夫人的亲生女儿应该是原先的五娘。
“侍郎带她出去游玩，碰到祸乱，侍郎为了讨命把五娘和婢女、乳母扔下马车，为了不叫外面知道，唤了府里的下人，又把苏姨娘的女儿，六娘往前排了一位，成了二夫人的女儿五娘，也就是现在的侧妃。”
“把亲生的女儿扔了，自己逃命，这还是人吗？”站在门口的杜可忍不住出声。
温清宁眯眼打量芽儿：“这种隐秘你是如何得知？你的年纪不该知道这种事？”
芽儿抿了抿唇，迟疑着小声说道：“是婢子偷听来的。”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温清宁一眼，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没变，方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婢子不想一直当个伺候人的下人，想往上走。”
芽儿声音弱了几分，面露羞涩：“男子和女子不同，听说男子五六十依然能有子嗣，几个公子前程未定，后宅事情也多，与其给公子们做妾，不如直接选更好更稳妥的。所以婢子就看上了相爷和侍郎，想在他们之中选一个做依靠。”
有想法是一回事，真的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芽儿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
温清宁不得不出声打断，让芽儿大声些。
芽儿飞快地睃了几人一眼，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有震惊，没有鄙夷，稍稍放松了些，尽量忍着羞涩用正常的音量说道：
“相爷虽然年纪大，但主母是个能容人的，婢子又是大房的人，选相爷其实更好。但相爷这几年修身养性，不再纳新，平日也多留在夫人房里，加上他有心疾，婢子就把目光放在侍郎身上，毕竟妾只有生下孩子才算是有了保障。”
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几人看向她的眼神从震惊变成叹服。
温清宁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继续。”
“婢子为了拿下侍郎，就开始私下打听侍郎的喜好，平日也会留心相爷和主母的谈话。侧妃成亲，侍郎想接侧妃回门，邀济王上门，然后被相爷训斥时提到旧事，婢子才知道侍郎扔了女儿，又把庶女提了排行充作嫡女的事情。”
“因为这样，你只能留在府里，也更加坚定你要给侯文金做妾的心思，对吗？”
“是，婢子当时想着有了这事做把柄，真去了西园，侍郎也会待婢子不同。”芽儿说道，“但主母一直没提婢子的事，婢子就想着寻个时机和侍郎生米煮成熟饭，只要能去西园，婢子就有把握往上爬。婢子也没打算越过苏姨娘，就想着能有苏姨娘的两成就行。”
温清宁不紧不慢道：“所以你寻了个好时机，没想到会看到侯文金亲手杀人，因此歇了给他做妾的心思。芽儿，你可真是胆大，得知他把亲女扔下马车自顾自逃命，还敢给他做妾，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憨傻。”
“郡君，芽儿打小就听说过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往上走，哪能没有风险？”芽儿说道，“后宅里面，不说主子们，就是下人之间也是勾心斗角不断。芽儿没成功，不代表芽儿的想法错了，只能说是芽儿运气不好，毕竟有安陆侯府那位老姨娘当榜样，谁又能保证自家的夫主不是第二个安陆侯呢？”
没想到能听到安陆侯的风月事，温清宁挑眉：“成吧，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以后记得把活命放在第一位考虑。”
她看了眼天色，发了话：“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带你去认一认人，再晚怕是要错过了。”
“侯爷让我跟着郡君，有事您只管说一句，我跑得快。”杜可说着话就把乔装用的外袍脱了，露出里面和发财平安相似的衣裳。
“可以。”温清宁吩咐他们把要用的东西搬上马车，又让竽瑟帮着芽儿换身衣裳，带着二人上了车。
发财赶车，杜可和平安分坐两侧，一行人朝兴恩寺走去。
寒食节是大节日，街上熙来攘往，行人、车马拥行，或是上坟祭祖、或是踏青郊游，热闹不已。
几人到达兴恩寺时，已经没了好的停车位置，发财在山门处把四人放下，驾着车去找位置。
温清宁看着前面人山人海，眨了眨被烟火呛地发涩的眼睛，让平安打头，挤出一条通道通往客堂的小路。
到了客堂，寻到知客僧说明来意，写明母亲和师兄的阳寿生辰和忌日，奉上供养钱，随着僧人朝往生堂走去。
往生堂位于兴恩寺后面，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绕过放生池，香客越来越少，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诵经声。
温清宁在僧人的指引下寻到父亲温辅的长明灯，摇曳又稳定的火苗前已经有一个身着素色襦裙的女子。
女子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消瘦羸弱，白皙的脸上似乎缠着说不尽的哀愁。
温清宁无声长叹，她左手拿着火源，将给母亲和师兄的长明灯点上，接在女子身边的蒲团跪下，双手合十，垂目诵经……
过了许久，她睁开眼睛，向一旁的僧人合掌道谢，然后才朝比自己先完成诵经等在殿外的女子走去。
“茗香姐姐，好久不见。”
茗香，吴颖当初的名字，一个被封尘只该存在于卷宗的名字。
吴颖转身回望，缓缓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小娘子，许久未见。”
“我该唤姐姐什么？平月娘？长史夫人？五娘？亦或是她们口中的夫人”温清宁挨个名字唤道。
平月娘是当初改换户籍时起的名字。
“吴颖吧，做下那些事，我也无颜再用恩公所赠之名。”
一句话，便是认下那些事，也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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