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那场“酒渍风波”看似被沈微以近乎神迹般的手段化解，但其涟漪却在平静的京城水面下悄然扩散。沈微这个名字，连同她那身清雅的天水碧衣裙和匪夷所思的“洁净”能力，一夜之间成了王公贵胄后宅中最富谈资的话题。羡慕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如芒刺在背的忌惮与深深的敌意。她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搅动了沉寂的暗流。
沈微深知，宫宴上的小胜，不过是侥幸利用了信息差和系统的便利。真正的立足之本，绝非这些取巧的手段，而是实打实的、足以撬动这个时代根基的力量。科技，就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剑，格物院，便是她的铸剑炉。
靖王府深处，一处原本闲置、位置相对偏僻的院落，在萧砚的全力支持下，短短半月便焕然一新。高墙环绕，守卫森严，内部被规划得井井有条。这里，便是新“格物院”的核心工坊所在。
踏入工坊大门，一股与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熏香缭绕的奢靡，没有低眉顺眼的压抑，只有金属碰撞的铿锵、木材锯切的沙沙、炉火燃烧的呼呼，以及一种混合着汗水、木屑、金属粉尘和某种特殊矿物煅烧后微焦气息的、属于创造与劳动的独特味道。这里的声音是嘈杂的，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沈微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靛蓝色棉布工装，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圆髻，用木簪固定。她行走在划分明确的不同区域间，步履轻快而专注。
“沈先生！”一个头发花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工匠放下手中的锉刀，恭敬地行礼。他是陈铁手，京畿一带赫赫有名的军械匠人，被萧砚重金礼聘而来，如今是工坊里负责弓弩改良小组的组长。在他身后，十几名从工部借调或招募而来的年轻匠人，正埋头于各自的案台前，或仔细打磨着泛着幽冷光泽的青铜弩机零件，或在木胎上精心雕琢着弩臂的弧度，神情专注，仿佛手中的物件是稀世珍宝。
“陈老，三号机括的联动间隙调整得如何了？”沈微走到陈铁手的工作台前，拿起一个打磨得光滑锃亮的青铜棘轮仔细查看。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她沾了些许油污和金属粉末的指尖跳跃。
“回先生，按您给的新图纸，用上了您指点的那种‘精钢’小簧片，”陈铁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弹性！那韧劲！简直是神物！装上后试了试，卡顿几乎没了，上弦力道省了三成不止！射速起码能快上一倍！”他粗糙的手指激动地比划着，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对于一个毕生追求技艺巅峰的老匠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突破技术瓶颈更令人欣喜若狂。
沈微嘴角微扬，这是系统解锁的初级弹簧钢配方，结合物质转换和这个时代尚能实现的冶炼技术改良后的成果。“好。弩臂的复合层压结构呢？强度测试数据如何？”
“正要跟您说！”旁边一个年轻匠人抢着回答，捧着一份墨迹未干的记录，“三层柘木芯，两层牛角片，一层竹片，按您说的顺序和角度叠压，用新配方的‘鱼鳔胶’黏合，再缠上生丝弦，阴干后测试，抗弯折力比咱们以前最好的单臂弩强了五成！射程绝对有保障！”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
沈微点点头，目光投向工坊另一侧。那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几个穿着干净罩衣、戴着布口罩的妇人，正小心翼翼地在石碾中研磨着各种晒干的草药，动作一丝不苟。旁边一个区域，几个密封的大陶罐里正咕嘟咕嘟熬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微苦而奇异的味道。这是止血消炎药粉的制备区，配方源自系统解锁的《金创急救要略》改良版，主料是三七、白芨、地榆等本土药材，但经过特殊炮制流程和加入了系统分析后微量添加的、由植物碱转换而来的消炎成分，效果远超寻常金疮药。
“先生，这批‘止血散’的细度已经过筛三次了，您看可以封存了吗？”负责药粉制备的领头妇人王氏恭敬地问。她原本是王府药库的粗使婆子，因做事细致被沈微看中，此刻脸上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骄傲。
沈微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感受着那细腻如尘的触感。“嗯，细度达标。按之前说的分量，用油纸分包，再装进小瓷瓶密封。记住，避光防潮。”她叮嘱道。
“是，先生！”王氏郑重应下。
再往里，温度明显升高。一个特制的、炉温更高的窑炉正在工作，几个匠人汗流浃背地操作着。窑口打开时，刺目的红光伴随着灼热的气浪涌出。一个匠人用特制的长铁钳，小心翼翼地夹出一个烧得通红的、形状奇特的透明物体，迅速放入旁边准备好的退火沙槽中。随着嗤嗤的蒸汽升腾，那物体渐渐冷却，显露出晶莹剔透的本色——一个近乎无瑕的、球形的玻璃罩体！这是为萧砚下一步计划中，一种用于战场夜间了望和信号传递的、可以防风防雨的“琉璃灯”准备的核心部件。纯净度之高，远超这个时代任何贡品。
而在工坊最安静的角落，一个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专注的老学究，正伏案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用最细的毛笔和规尺，绘制着精密的刻度。图纸旁边，是一个已经初具雏形的、由多层透明水晶（初步玻璃替代品）和复杂沙漏组成的装置——沈微构思中的“精密计时沙漏”，目标是用于战场计时、航海定位等需要精确时间的领域。老学究不时停下来，对着光线调整水晶的打磨角度，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
“张老，沙漏孔道内壁的光洁度解决了吗？”沈微走过去，轻声问道。
张老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沈微“发明”的简易水晶眼镜（镜片由系统转换），眼中带着研究的狂热和一丝苦恼：“先生，水晶打磨已近极致，但孔道内壁细微的毛刺和不规则，仍会导致沙流速度的微小波动。老夫正在尝试您说的‘流体包裹法’，用熔融的松香和蜂蜡混合液浸润孔道内壁，待其凝固后再小心剔除，希望能得到更光滑的内壁…”
看着工坊内每个人脸上那种专注、探索、充满干劲的神情，感受着空气中涌动的创造力和对未知领域的征服欲，沈微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充实感。这不再是清河县小打小闹的肥皂工坊，这里是真正能推动时代齿轮前进的起点！每一件从这里诞生的器物，都凝聚着智慧与汗水，都代表着对这个落后时代的一次微小却坚定的挑战。这份亲手参与创造历史、改变未来的使命感，让她忘记了京城的暗流，忘记了宫宴的烦扰，全身心地沉浸其中。技术研发的纯粹快乐，如同最纯净的能量，滋养着她的灵魂。
成果，很快便迎来了检验的舞台。
京郊，皇家西苑演武场。旌旗猎猎，甲胄鲜明。高耸的阅兵台上，皇帝萧衍端坐中央，左右是几位重臣和皇子亲王，萧砚亦在其列。下方广阔的校场上，数千精锐禁军列成方阵，刀枪如林，气势如虹。
今日的演武，除了常规的军阵操演，还有一个特殊项目——检验靖王府格物院新献军械的实战效果。
当陈铁手亲自带着几名工匠，将那几架经过脱胎换骨般改造的“神臂弩”抬上演武场中央的高台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与军中制式弩相比，这些弩体型并未增大多少，但其弩臂的层压结构透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弩机部分更是闪烁着青铜与精钢结合后特有的冷硬光泽，结构明显更加复杂精密。
“陛下，诸位大人，此乃格物院沈先生主持改良之神臂弩。”萧砚上前一步，朗声介绍，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其弩臂以特殊层压之法加固，韧劲倍增；弩机以新式精钢簧片联动，上弦省力，射速倍增；更配以特制三棱透甲锥箭！”
随着他的话音，陈铁手亲自操作一架弩机。只见他熟练地脚踏上弦，那动作果然比操作普通弩机轻松许多，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弩弦瞬间被拉至满月！他取出一支闪烁着寒光、箭头呈三棱螺旋状的特制弩箭，稳稳放入箭槽。
“目标！百步外，三层牛皮甲覆盖之木靶！”传令官高声喝道。
百步之外，一个披挂着厚实牛皮甲的坚固木靶静静矗立。
陈铁手屏息凝神，眼神锐利如隼，手指稳稳扣下悬刀！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弦鸣炸响！那支三棱弩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撕裂声传来！
百步之外，那披挂着三层厚实牛皮甲的木靶，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箭头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坚韧的牛皮，深深楔入后面的硬木之中，直至没羽！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整个木靶都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整个演武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穿透力惊呆了！百步！三层牛皮甲！这威力，已远超军中装备的任何弓弩！即便是最精锐的神射手，使用最精良的角弓，在百步外也绝难洞穿两层以上的牛皮甲！
高台上的皇帝萧衍，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射出惊人的精光，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他身边的兵部尚书，更是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好！”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个演武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士兵们被这强大的武器所震撼，热血沸腾！
萧砚面色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他微微抬手，压下喧哗。
“再试射速！”他沉声道。
立刻有十名精锐弩手上前，每人操作一架新式神臂弩，在传令官急促的鼓点指挥下，开始轮番上弦、装箭、射击！
嗡！嗡！嗡！嗡！
弦鸣声如同疾风骤雨，几乎连成一片！一支支致命的弩箭如同飞蝗般扑向远处的箭靶！射速之快，远超普通弩兵近一倍！密集的箭雨覆盖之下，百步外的数个箭靶顷刻间便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一般！
看着那密集如雨的箭矢和靶子上触目惊心的穿透孔洞，高台上的重臣们脸色各异。有惊叹，有凝重，有掩饰不住的贪婪，更有深深的忌惮。
“陛下，”萧砚转向御座，声音沉稳有力，“此弩改良，射程增三成，破甲力倍增，射速倍增！若装备边军，可令敌骑冲锋之威大减，守城之效倍增！实乃强军卫国之利器！”
老皇帝看着下方那十架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弩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善！大善！格物院，沈微…有功！工部、兵部，即刻核验，若此弩确如演练，当速速督造，优先装备北境边军！”
“臣遵旨！”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连忙出列领旨。
萧砚微微躬身，眼角的余光扫过几位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的重臣，心中冷笑。他知道，这柄锋利的“工坊之刃”刚刚出鞘，寒光已现，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格物院献弩演武大获成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沈微的名字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这一次，伴随着的不再仅仅是好奇和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实打实的功勋和皇帝的嘉许。格物院门前，前来探听消息、寻求合作、甚至毛遂自荐的人络绎不绝。工坊内更是日夜赶工，工匠们干劲十足，充满了自豪感。
沈微站在新建成的格物院小楼二层，透过特意安装的、透明度极高的玻璃窗（工坊自产的第一批成品），看着下方忙碌而有序的工坊院落，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自豪。这是她一手推动建立起来的技术堡垒，是她在这个时代扎下的第一根深根。看着那些凝结着智慧与汗水的成果被认可，被应用，即将化作守护边疆的力量，那份成就感，远胜于任何赞誉。
然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仿佛前途一片光明之际，一只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带着浓重硝烟和铁锈气息的手，却悄然按在了棋盘的另一端，带着冰冷的杀意。
数日后，大朝会。
庄严肃穆的宣政殿内，文武百官肃立。皇帝萧衍高踞御座，神情略显疲惫。在议完几件边关军报和赋税事宜后，一名身着绯色官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御史，手持象牙笏板，大步出列。
“臣！御史中丞，周文远，有本启奏！”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奏来。”皇帝声音平淡。
周文远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弹劾靖王世子萧砚，识人不明，纵容包庇！其所举荐之清河民女沈微，借格物院之名，行大逆不道之事！其罪有三！”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站在武官前列、面色沉静的萧砚身上，也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刺向了格物院中的沈微。
萧砚眼帘微垂，神色不动，只是握着玉带的手指，微微收紧。
“其一！”周文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指控的锋芒，“沈微于格物院内，私造禁器，图谋不轨！其所造强弩，威力远超军制，射程之远，破甲之利，闻所未闻！此等凶器，若流落民间，或被心怀叵测之徒所用，后果不堪设想！朝廷律法明令，私藏、私造强弩劲弓者，视同谋逆！格物院公然违禁，其心可诛！此乃大罪一！”
“其二！”他不给众人喘息之机，继续厉声道，“沈微以女子之身，行牝鸡司晨之举！借奇技淫巧，蛊惑亲王世子！其工坊所制之物，如那透明琉璃、精巧沙漏，看似无害，实则奢靡人心，动摇勤俭立国之本！更以妖异手段（指宫宴去污一事）迷惑圣听，败坏风气！长此以往，必将使国人体魄羸弱，耽于享乐，士子不读圣贤书而钻研机巧，工匠不思本分而妄求奇技！动摇国本，祸乱纲常！此乃大罪二！”
“其三！”周文远笏板直指，仿佛要隔空戳穿格物院的高墙，“格物院聚集三教九流，匠人、妇人、甚至来历不明之徒，皆授以秘技！其所授之学，非圣贤之道，非农桑之本，尽是些旁门左道、奇巧淫技！更兼管理混乱，其内所造之物、所研之术，恐已泄露于外邦！此等关乎国朝命脉之秘，岂容一介女子肆意妄为，置于险地？此乃大罪三！”
他猛地撩袍跪地，以头触地，声音悲愤激昂：“陛下！三罪并立，证据确凿！沈微此女，实乃祸乱之源！靖王世子萧砚，识人不明，包庇纵容，难辞其咎！臣恳请陛下明察！即刻查封格物院，捉拿沈微问罪！严惩不贷，以儆效尤！肃清朝纲，正本清源！”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周文远话音刚落，又有数名文官出列跪倒，齐声附和。这些人，或为清流言官，或出自与永昌侯府（世代掌管部分军械制造）关系密切的门阀世家。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向大殿中央。
空气仿佛凝固了。宣政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无数道目光在皇帝、萧砚、以及跪地的御史们之间逡巡。工部尚书、兵部尚书脸色微变，欲言又止。他们亲眼见过新弩的威力，深知其价值，但此刻面对“私造禁器”、“动摇国本”这等诛心之论，一时竟也不敢轻易开口辩护。
高踞御座的萧衍，脸上看不出喜怒，浑浊的目光扫过跪地的御史，又缓缓落在如同青松般挺立的萧砚身上。“萧砚，周御史所奏，你有何话说？”
萧砚深吸一口气，缓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与跪地的周文远等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身姿挺拔如枪，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神色平静无波，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他先是向御座深深一揖，然后缓缓转身，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跪在地上的周文远等人，最后定格在周文远那张看似正气凛然、实则写满算计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响彻整个宣政殿：
“周御史一番慷慨陈词，忧国忧民之心，本王深感‘钦佩’。”
这“钦佩”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周文远脸色微微一僵。
“然，”萧砚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寒气逼人，“御史风闻奏事，乃其职责所在。但若仅凭臆测构陷，捕风捉影，以诛心之论污蔑功臣，动摇军国大计，此非御史之责，实乃祸国之举！周御史，本王且问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你说格物院私造禁器，图谋不轨！那神臂弩改良图纸，乃本王亲自呈于御前，经陛下御览首肯，由工部、兵部共同督造！何来‘私造’？其威力强大，正是为御外侮、保边疆！此等卫国利器，在你口中竟成了‘祸乱之源’？莫非在周御史眼中，我大胤边军将士的性命，我大胤的万里河山，尚不如你口中那虚无缥缈的‘隐患’重要？！”
“你口口声声‘动摇国本’，‘败坏风气’！本王倒要问一句，何为国之根本？民富国强，兵精粮足，外御强敌，内安黎庶，此乃万古不易之根本！格物院所献水泥，修路筑城，利商旅，通有无，解民生之困！所制琉璃，通透防风，可用于温室育秧，反季种植，增口粮，活人命！所研药粉，活人无数，解将士流血之痛！此等实实在在富国强兵、安民济世之功，在你眼中，竟成了‘奇技淫巧’、‘败坏风气’？莫非周御史只愿空谈圣贤之道，坐视百姓困苦、将士流血，而对一切能改变现状的实学嗤之以鼻？此等‘清流’，本王实不敢苟同！”
萧砚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如刀，引经据典（“民富国强，兵精粮足”），直指核心（保家卫国、民生疾苦），将对方扣上的“动摇国本”的帽子狠狠撕碎！他环视群臣，目光锐利如电：
“至于周御史所言之三，‘泄露秘技于外邦’，更是无稽之谈！格物院深在王府之内，守卫森严，进出皆有严格记录！其所授工匠，皆身家清白，忠于王事！周御史若有实证，不妨此刻呈上！若无实证，仅凭臆测，便诬陷忠良，构陷王府，此等行径，与构陷何异？！”
他猛地转身，再次面向御座，单膝跪地，声音沉凝如铁：“陛下！沈微虽为女子，然其才华横溢，心系家国！格物院所献之物，桩桩件件，皆利国利民！其所行之事，光明磊落，经得起任何查验！周御史等人，罔顾事实，危言耸听，其心可诛！其行可鄙！臣恳请陛下明鉴！莫使忠良寒心，莫让实干蒙冤！更莫让此等空谈误国、嫉贤妒能之辈，阻挠我大胤中兴之伟业！”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整个宣政殿嗡嗡作响！
他不仅是为沈微辩护，更是为“格物”正名！为“实学”张目！将一场针对个人的构陷，直接上升到了国家战略与空谈误国的高度！
周文远等人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被萧砚那强大的气势和无可辩驳的逻辑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们想反驳，却发现对方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高台之上，老皇帝萧衍的目光在萧砚坚定挺拔的背影和地上那群脸色灰败的御史之间缓缓移动。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以及更深沉的复杂。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那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宣判着这场朝堂激辩的最终走向。
而此刻，格物院内的沈微，尚不知宣政殿上已为她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她正沉浸在新的图纸设计中，眉头微蹙，全神贯注。直到王府派来的心腹侍卫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声禀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专注研发的充实感，成果被认可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阴狠毒辣的构陷撕得粉碎！一股冰冷的、被污蔑的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危机感——这一次的敌人，不再是后宅妇人或地方豪强，而是盘踞在权力中枢、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宣政殿的方向，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愤怒在胸腔中燃烧，但更深的，是一丝难以抑制的隐忧，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
萧砚…他能顶住这汹涌而来的恶意与压力吗？这柄刚刚铸成的“工坊之刃”，会不会还未真正杀敌，就先被这朝堂的暗箭生生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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