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那扇连道主都束手无策的青铜巨门之前。
然后她举起勺子对着那扇门轻轻敲了一下。
咚。
一声好比晚钟般的轻响。
那扇号称非三位道主联手不可破的青铜巨门。
在所有丹鼎门弟子骇然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漫天的青铜粉末。
烟消云散。
门后，一个扭曲幽暗，时间与空间都仿佛不存在的混沌世界呈现在众人面前。
丹主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从空中栽下去。
他那刚刚才勉强修复了一丝的道心。
再次碎了。
碎得比那扇门还要彻底。
苏尘没有理会他。
他一步踏出，径直走入了那片混沌的世界。
姬千雪，洛灵裳，紧随其后。
昊天，云曦月，玉清天君……
所有人都走了进去。
最后是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丹主与沐青歌。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殿内没有上下四方。
只有一片粘稠得好比沼泽般的混沌。
混沌之中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兵器残骸，神魔尸骨。
而在那片混沌的正中央。
悬浮着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丹炉。
那丹炉只有一人多高，通体灰白，布满了裂痕。
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
但它没有。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在呼吸。
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混沌随之起伏。
仿佛它才是这片世界的心脏。
“这……这就是那件禁忌之物？”昊天看着那座石头丹炉，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疑。
他感受不到任何危险气息。
那丹炉就仿似一块普通的石头。
然而。
苏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
他看着那座丹炉。
那不是在看一件物品。
而是在看一个无比熟悉的故人。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那座石头丹炉之前。
他没有伸出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许久。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我来了。”
他话音落下。
那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个纪元的石头丹炉猛然剧烈颤抖起来。
它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痕竟是开始绽放出，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
一股滔天疯狂，充满了无尽怨念与毁灭意志的气息从那丹炉中轰然爆发。
“吼！”
一声不似任何生灵，纯粹由毁灭与痛苦凝聚而成的咆哮，在所有人的神魂中轰然炸响。
下一刻。
在那血色光芒之中。
一道道漆黑好比锁链般的符文从丹炉内部浮现出来。
那些符文扭曲邪异。
它们在丹炉表面缓缓组合成一行字。
一行让丹主，沐青歌甚至昊天都瞬间头皮发麻，神魂俱裂的血色大字。
“他将我镇压于此。”
“苏尘……”
“快……”
“杀了……我……”
那断断续续的血色大字好比一柄柄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丹主和沐青歌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那身为道主的尊严与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化作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典籍中记载的“禁忌”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一件物品。
是一个活的。
一个被苏尘的父亲亲手镇压于此的活物。
一个认识苏尘，甚至在向他求死的活物。
苏尘没有理会那行血字。
他的目光穿过了丹炉，穿过了那滔天的怨念，落在了丹炉的内部。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团被无数道漆黑，散发不详气息的锁链死死捆缚的跳动血肉。
那血肉没有形态，没有五官。
但苏尘认得它。
“阿大。”
他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快要忘却的温度。
阿大。
是他还是一个孩子时，父亲送给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玩伴。
一只由父亲用自己的心头血，与混沌之中最本源的“毁灭”法则融合而成的小兽。
它没有智慧，不懂言语。
它只会傻傻地跟在苏尘身后。
苏尘去哪它便去哪。
直到父亲离开的那一天。
它也消失了。
苏尘一直以为它跟着父亲一起走了。
却没想到。
它竟是被父亲亲手镇压在了这里。
镇压了不知多少个纪元。
“为什么。”
苏尘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混沌世界都为之静止。
那座石头丹炉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炉身之上那一行血字迅速变幻着。
“他骗了你。”
“骗了所有人。”
“他不是去守护什么。”
“他要去毁灭一切。”
“这个世界，我们所知的一切，都只是他圈养的‘药材’。”
“而我，是他炼制那最后一味‘终极之药’的药引。”
“他怕我，在你身边会坏了他的大事。”
“所以他将我镇压于此，用这世间最恶毒的‘万魂噬心咒’，日夜折磨，想让我彻底疯魔，化作纯粹的毁灭本源。”
“苏尘，他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
“他，是，‘魔’。”
“一个比所有魔都要恐怖的终极之魔。”
“杀了我。”
“不要，让我成为他毁灭世界的帮凶。”
血字到此为止。
那滔天怨念也仿佛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收敛。
石头丹炉恢复了平静。
好比在等待着苏尘最终的宣判。
苏尘沉默了。
他那张从始至终都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挣扎。
他不是在挣扎要不要相信。
而是在挣扎该如何抉择。
“小哥哥，别听它胡说。”姬千雪声音忽然响起。
她一步步走到苏尘身边，她那双已经彻底化作黑金色的魔瞳，死死盯着那座石头丹炉。
“它在骗你。”
“它身上的味道虽然充满了毁灭与痛苦，但它的本源却是纯粹的。”
“它不是在求死。”
“它是在求生。”
“它想让你毁了这座丹炉，放它出来。”
苏尘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座冰冷布满了裂痕的石头丹炉之上。
下一刻。
他身体猛然一震。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驳杂，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记忆洪流顺着他手掌疯狂涌入他识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阿大如何被父亲从他身边带走。
看到了父亲如何用那双曾无比温柔地抚摸过他头顶的手，亲手在阿大身上刻下一道又一道恶毒的咒印。
看到了阿大如何被扔进这座冰冷的丹炉，日夜忍受着万魂噬心的无尽折磨。
看到了它如何从一开始的不解，到愤怒，到绝望，最后化作了滔天的怨恨。
它恨。
恨那个亲手将它创造，又亲手将它推入深渊的男人。
但它更恨的是它自己恨自己太弱小。
恨自己无法挣脱这宿命的枷锁。
它不想成为那个人毁灭世界的工具。
它唯一的希望便是苏尘。
那个它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也要守护的小主人。
它知道苏尘一定会来。
所以它在等即便要忍受永恒的痛苦。
苏尘收回了手他闭上了眼。
许久。
他缓缓睁开。
那双平静的眼眸已经再无半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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